第28頁

作品:《我所理解的生活

自從開始這職業,就一直聽聞眼見自己相識或不相識的車手去世。今天還是對手,明天就永隔了。發生意外的彎道就在我住的酒店樓下幾百米處。這兩年寫了太多關於朋友離開的文字,也不知說什麼好。家人一直勸我退役,說一來說危險,二來以後你老了,成績差了,人們都會落井下石的,趁這兩年不錯,急流勇退吧。說的都沒錯。

但,如果你準備好去打仗,你就得知道敵人扔過來的不會是麵包,你準備好去探險,就得知道山谷裡沒有七尺大床。對於剛過了三十多的人來說,以往的歲月可能是不斷的迎接新人進你的生命,以後的歲月也許會不停的送走舊人出你的生活。當然更不排除每一個自己走得更快。寫東西的人都愛談生死,覺得深刻,有人喜歡看透,有人喜歡解構,往往沒怎麼經歷過的人會有感悟一堆,經歷越多反而要說的越少,死去活來的那些也許早就生死疲勞了。所謂深刻就是深深刻在你上,扎一刀,喊一句,再扎一刀,再喊幾句,多扎幾刀,擰一下,就安靜了。

我常想起死去的那些朋友們。我能做的就是躺下睡覺,閉眼,再睜眼,把車的反光鏡塗成黑色,綁上安全帶,戴上頭盔,停到發車位,繼續。

用自己的小說裡的幾句話來結尾吧:

“他們先行,我替他們收拾著因為跑太快從口袋裡跌落的撲克牌,我始終跑在他們劃破的氣流裡,不過我也不曾覺得風阻會減小一些,只是他們替我撞過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牆,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進的溝壑,然後告訴我,這條路沒有錯,繼續前行吧,但是你已經用掉了一次幫助的機會,再見了,朋友。”

我只希望我可以自由地寫作和說話

我們到現在看到的所謂輿論環境的好轉或者惡劣,都是因為科技和載體的變化。很多改變是被迫做出。但這也是好事。

你的書第一次被翻譯成英文。對於你的作品在英語世界中的反響,你有怎樣的期望和擔憂?

我對此沒有什麼大的期望,甚至都沒有關心自己的文字什麼時候被翻譯成英文。

一個寫作者用母語完成寫作後,一切都變成了既定事實,所有的擔憂和期盼都是虛妄。況且我的文章不以故事取勝,更多的是文字的片段,所以會很難翻譯。

你認為自己的作品中會有令初次閱讀的西方讀者感到意外的東西嗎?

我認為這個問題由讀者來回答是最公正的。

在你參與的各種活動中,哪個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

比賽最重要,因為他的時間是定死的,我必須要在那一刻待在賽車裡並準備發車。其他事情的時間都可以由自己決定。最近,我在全國汽車拉力錦標賽和場地錦標賽中都領跑車手積分榜,所以更不能鬆懈。

當點選部落格上的“發博文”按鈕後,很快就會有數百萬人閱讀你剛剛寫的東西,你對此有什麼感覺?

要檢查錯別字。

你有沒有曾經在部落格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過一會兒又感到後悔的?

有,常常,比如寫關於“5道槓”少年黃藝博的挖苦文章,雖然看著爽,但是會對一個孩子造成傷害。

你認為西方對當代中國最嚴重的誤解是什麼?

最嚴重的誤解是認為中國誤解了西方。其實大部分人什麼都明白。

早期你的定位是一個局外人,但過去10多年來你一直是一個知名的公眾人物。這使你的寫作風格產生了怎樣的變化?作為一個很有影響力的公眾人物,隨之而來的責任和風險令你疲憊嗎?對此你是如何應對的?

會,10年做一件事情,再喜歡,也會疲憊。當你越做越好,也會有越來越多的陰謀論和動機論。所以我會多寫小說和多比賽來調節,就像吃多了鹹的就想吃甜的。

有哪些富有創意的活動是你沒有嘗試過但希望有機會嘗試一下的?比如說,有一天你會演電影或執導電影嗎?

也許。但是你知道,在大陸,這沒那麼容易,我們做事情遇見的困難往往不是來自做事情本身,而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人來對你做的事情指手畫腳,而且太多人能決定你不能這麼做。

在你2011年12月26日的博文《要自由》中,你懇請為文化、出版、新聞和電影等鬆綁。你說,在文化環境更自由之後,你會不談其在執政史上的敏感事件,不談及或評判高層集團的家族或者相關利益。你把這作為一種讓步提了出來。那麼,幾個月之後的現在,你如何評價目前的審查狀況以及言論自由方面取得的進步?

呵呵,我們到現在看到的所謂輿論環境的好轉或者惡劣,都是因為科技和載體的變化。很多改變是被迫做出。但這也是好事。我只希望我可以自由地寫作和說話,不用考慮得罪官方或者權貴,回答西方媒體問題的時候不用擔心有不好的結果。

對於中國政府當前的政策目標,人們討論最多的是增強中國的“軟實力”和在海外的文化影響力。你的作品英譯本的出版可以說是真實的當代中國文化進入西方世界的罕見例子。你的書將在西方被人們討論,或許有機會施加一些影響。你對自己的書扮演這樣的角色有什麼看法?

沒有什麼作用。砸錢來提高自己的文化,或者以為用幾十億就能讓中國現代的文化藝術產品輸出到國外去,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能一邊掐著人家的脖子,一邊撒錢,一邊又要求人家唱出天籟之聲。就算我的書,也是一樣。它是區域性的,不是世界的。要輸出強大的文藝作品和文化,只要三個字就行了,那就是“少管些”。

我最終想要的是一個和諧的人生

我覺得有一天沒人關心我了,這個世界肯定更加美好。

從你寫《三重門》到現在,正好十年,這也是新世紀的十年,中國、世界和你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你怎麼總結自己的十年,中國的十年?

就像十年前,你送人家一個杯子代表一輩子,現在你肯定不好意思送人家一個悲劇(杯具)一樣,其實時間只是改變了時代,而很多東西本身並無變化。對於我本人而言也是如此,我不覺得我這個十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於這個國家其實也是這樣,很多東西並無變化,只是所有以前存在的東西都擴大化而已。它也是在被時代推著走,但是由於重量太大,所以時代也經常推不動它,或者進三步,退兩步。

2006年3月你跟白燁、陸川、高曉松在網上打架,遊戲性娛樂性大過了觀點的表達,大家看得很樂,現在你還有可能做這種事嗎?

這事情實在不是我控制的,你的本意其實是要正兒八經的探討文學,結果跑題很遠。主要是主動跳進來的人跑題太遠了。我覺得作為練手,都沒有問題。而且以前我們表達觀點的文章可能太不有趣,既不有趣又無煽動力,其實看的人更少,那還不如大家一起玩得開心一點。至於有些髒字,實在是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我賽車的時候髒話說得更多,要撞車的時候幾乎所有車手都會罵出髒話。但是我的髒話都是用於表達心情,針對的只是一種心情,而不是具體的個人。沒有人身攻擊,單純的表達一下此刻心意。至於更重要的事情,我認為讓自己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樂趣是一切的推動力。可能大家理解的更重要的事的範疇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