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與她扯淡爭口舌之利也不見著急,現在倒擺起了官架子來,真是好大的官威,謝安不屑地悄悄撇了一下嘴。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再,開門見山,雙手並起深深一揖:“在下並非無故攔轎,古有孟嘗君禮賢下士,養客三千。世人皆傳邵陽君德行兼備,堪比孟嘗信陵,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鳳非梧桐不落。故在下此次前來便欲賢主而侍,投入邵陽君您門下。”

“你是鳳凰嗎?”李英問淡淡一語,一針見血,“本官為此次科舉主考,若沒記錯,你謝安可是名落孫山。”

“……”謝安早料到他有此一問,但痛腳被踩了個結實仍不免心中一噎。心中忿忿不已,老子要是考上科舉吃上皇糧,輪到退而求此次來投奔你嗎!她內心呵呵兩聲笑,話語仍是恭順:“鳳凰尚且須涅槃重逢方得現光彩,璞玉也須百日雕琢才能成型。科舉雖能選優逐劣,但天下士子千人,進士才得幾十人,機緣巧合之下邵陽君怎知沒有才學出眾之人被埋沒呢?”

天地良心,最後幾個字謝安竭盡全力才沒說出咬牙切齒之感。如果不是你們王李兩家搗鬼,老子也不必來這畢恭畢敬地求你。

還真把自己和鳳凰,璞玉相比了,李英知嘖嘖搖頭,這臉皮厚的。他悠悠一聲嘆氣:“怕就怕你只是塊頑石而已。”

信不信我拿石頭砸死你啊!謝安肝火蹭蹭上漲,皮笑肉不笑道:“那就看邵陽君給不給一次驗證在下是頑石還是璞玉的機會了。”

兜兜轉轉,問題還是回到這上面。

說老實話,從這一來一去間謝安已發覺對方並非是她想象中只會討老皇帝歡心的酒囊飯袋,日後若入了他門下做幕僚指不定要受到多少刁難。可走到這一步,箭在弦上她已不得不發。再者,邵陽君確實是她千挑萬選出的最好人選。一來他位高而權重,年紀輕輕已是門下侍中,前途無量;二來坊間傳言他是老皇帝的私生子,真假待定,但就衝他沒有皇室血緣卻拿了那麼一大塊肥沃封底來看,八成他與皇帝的關係也不簡單。到時候老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好搶人是不?

等了不知多久,謝安腿腳都站得痠麻了。外邊朱雀大街上隱約傳來了人聲,早上巡邏的執金吾整齊劃一的步伐聲亦由至近,謝安內心暗暗焦躁,說好的趕著去上朝呢??答不答應給句話呀!

輕微的窸窣聲在前響起:“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謝安不覺抬起頭來,驀然與一雙不笑而彎的鳳眸對了個正著。

春月西斜,天紫微白,落花無聲,端坐轎中的青年面如脂玉,長眉飛揚入鬢,一襲華貴的紫色官袍穿在他身上只顯風流,不顯冗沉。明明是坐於轎中,謝安卻覺得他在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謝安是嗎?”

這便是街頭巷陌傳聞裡的邵陽君嗎?謝安心中微微驚訝,好生年輕。

而且,最重要的是,謝安覺得這人好眼熟。聲音熟,相貌熟……

她腦中靈光一閃,下意識摸了摸空蕩蕩的腰邊,差點脫口而出:偷玉賊!

這不就是那日看榜時扶了她一把,順手摸走了她玉鈴鐺的王八蛋嗎!!!謝安的理智終究戰勝了情感,忍了再三,她忍住了衝上前去揪起他領子讓他還玉的衝動。

李英知看著謝安臉上覆雜多變的神色,知道她大概是把他認出來了,可認出來又如何。李英知眼中的笑意不覺更濃了一些,咳了聲淡淡不悅地問道:“你如此盯著本君作甚,看來謝家的規矩也不過如此。”

白霜在旁邊快看不下去了,少爺你偷了人家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也就罷了,竟然還嘚瑟上來。你造不造這會帶壞社會風氣,教壞小朋友的啊!

謝安心中也如白霜一樣憤慨,但要寄人籬下,人家既然擺出了不認識的模樣,她也只能忍氣吞聲地奉承了兩句:“邵陽君天人之姿,叫在下一時看得出神,望邵陽君莫要怪罪。”

李英知沉下臉來,正氣凜然:“只會阿諛奉承的人本君要你何用?”心中卻是滿意,這丫頭人嘴皮子不討人喜歡,眼色卻還是有兩分的。

現世報竟來得這樣快,謝安淚流滿面,她才嘲諷了他諂媚侍主,他就馬上還給了她!多說多錯,謝安索性以靜待動,不吭聲了。

謝安不吭聲,李英知又不滿意了:“怎麼,無言以對了?”

說也是錯,不說也是錯!!謝安牙齒咬得咯吱響,李英知心情愉悅地欣賞了會她咬牙切齒的神情,慢慢地用摺扇敲著手背:“也罷,看你如此真情實意地求本君收留你,我也就給你一個機會。”

不是看在你是我未來靠山的份上,我現在只想真情實意地想弄死你,呵呵……謝安內心冷笑,面上又驚又喜:“在下多謝邵陽君……”

“謝字先別提,”李英知悠悠晃了一下摺扇,“你要入我門下,先得過了本君這三關,看看你是否有真才實學為我所用。否則的話……”他不言而喻。

咦?謝安預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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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的第一關相當簡單,整理他府中書庫。

謝安心想,她可最喜歡這種簡單粗暴不用腦的體力活了。而當她被白霜帶到書庫時,整個人登時就傻了。誰也想不到,一個門下侍中大夫府中的書庫會比國子監裡還要寬敞無邊,看得謝安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別說三天了,給她三個月都整不完這麼一個書山文海啊。算了,她還是收拾收拾回家嫁給老皇帝當小老婆好了。老皇帝看起來也沒幾年活頭了,她費點心思河蟹掉他的大小老婆!實在不行再提前一步河蟹掉老皇帝及太子!隨便找個宗室子弟扶持上皇位,然後……

呵呵呵,你個狗日的李英知,謝安心裡猙笑不已,到時候我是讓你進宮做太監好呢,還是把你送去專門好男色的魏博節度使那去做男寵呢?

“謝姑娘,少爺讓你只整理國史這一塊。”白霜渾然不知道眼前這弱柳扶風似的江南姑娘已將自家少爺給河蟹掉了一百遍,內心還頗為同情落到李英知魔爪裡的謝安,遂好心道:“少爺給姑娘三天時間,這三天裡姑娘要什麼只管吩咐外邊的人。”

“哦,哦……”謝安的魂被拉了回來,忙道謝:“多謝小哥提點。”

白霜同情歸同情,但不該說的,例如“姑娘你快走吧,我家少爺從小就不知道下限是啥,跟著他還不如去給皇帝做小老婆”這種不忠心的話他是絕對說不出口的。所以他只能同情地目送謝安瘦弱的背影隱沒在一叢小山般的書架中。

唉,少爺,我說您多少也乾點人事啊。

☆、

且說李英知不早不晚踩著點入了太極門,尚未至宣政殿,便見百官兩兩三三折了回來。三師三公年紀大了不大上朝,左相崔凱去年冬天摔了腿告假至今,打頭的便是右相王崇及政事堂的幾位相公,後面各部朝臣亦步亦趨地跟著。

這幾人各個面色沉重少言寡語,李英知一見心中即明瞭幾分,尚未上前,中書令先抬頭髮現了他:“邵陽君且回吧,今日陛下龍體欠安,休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