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拉起珊瑚急匆匆地重新擠入人群裡,走了半天她頭也沒回問道:“珊瑚你怎麼不說話?”心中飄飄然,莫非是為著我剛才義正言辭的說法所感動了,回想一下,自己方才氣場頗足,形象偉岸,簡直是當代獨立自強傑出少女之表率!

過了片刻,只聽珊瑚羞羞答答道:“小姐,剛剛那位公子樣貌可真是好。”

謝安:“……”

這果然是個靠臉吃飯的時代啊,謝安灑淚。

她身後,鴉青衣袍的男子並未遠去,注視著那個細條的身影靈活地鑽入茫茫人海里。

“少爺,您手裡拿的是什麼?”白霜眼尖。

“咦?!”李英知露出驚奇的神色,挑起指尖玉鈴鐺晃了晃,唉了聲道,“想是方才不小心,從那位姑娘身上刮下來的。人已走遠,只能改日有機會再還她了。”

“……”太不要臉了!言語調戲了人家姑娘還順走了人家東西。這麼沉甸甸的一對鈴鐺,得多不小心才能‘刮’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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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落榜的訊息,她還沒回到家中謝一水就知道了。等她回了謝府,面對她的是一排三個腰桿筆直,容色肅穆的老嬤嬤。謝一水抽著旱菸,坐於高堂翹著腳尖顛啊顛的,“落榜了吧,死心了吧,從今兒起你就乖乖給我待在府裡學規矩!”

謝安看著那三個胳膊比她腰還粗的老嬤嬤,驚慌欲絕。

半死不活地熬過一天,天色一黑,前一刻還挨在胡床上裝死屍的謝安一躍而起,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快快,珊瑚把阿肆叫過來!!!”

考科舉的這兩日,阿肆這個書童除了陪謝安應考以外也沒有閒著,不說把這偌大一個京城摸了個透,透過潛伏在各個茶肆酒鋪間他大致將這京中權貴摸了個遍。

“如今風頭正勝的,那肯定是王李兩家,相比之下自然是樹大根深的琅邪王氏稍佔一頭,如今的右相王崇即是王氏這一代的當家人。”阿肆一說起八卦來即是滔滔不絕,說及此不免義憤填膺,攥緊了拳頭,呸了一口“就是這個老鳥氣死了我們謝家當家,眼看都要花甲之年了還又娶了方才十五歲的小妾,真真是個畜生!小姐我和你說,據說這王崇一大把年紀了還養男寵……”

謝安不得不阻止他:“我對王崇娶不娶小妾,娶男娶女都沒有興趣,”她略一思索,試著問道:“這朝中,有沒有能壓過王崇的人物在,例如三公三師什麼的……”

“自然是有了!”阿肆情緒極是激動,嚇了謝安好一大跳,“若說這滿朝之中最受陛下信任的,當屬邵陽君李英知了!”

李英知……這個名字謝安曾有過耳聞,只不過是在街邊路過少女的口中而已,只當又是一個受無知少女追捧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世族子弟罷了。未曾想卻是個有實權的……

“李英知,他是隴西李氏的人?”謝安一下就把握住了重點,自言自語道“這麼說,陛下還是比較屬意李氏的嗎……”

心裡盤算來盤算去,謝安始終抉擇不定,她不由地嘆氣,抱大腿可也是門技術活啊。

被問到這,阿肆的神色神秘起來,他湊近了些低聲道:“小姐這回可就想錯了,李英知之所以得今上青眼,是因為他是陛下的私生子!”

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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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宜訂婚嫁娶赴任見貴求財。

四更天才過,風過無痕花落無聲,京城各坊各宅皆是人音悄悄。許久,一聲輕盈的撲翅聲揮起,一團粉雪悠悠從枝頭墜落,打碎在樹下人烏黑的髮髻上。

謝安裹著油皮披風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她已在樹下歪了小半個時辰了,根據情報,再過一刻,她身後巷中的那兩扇硃紅大門即會準時開啟,裡面的主人會乘著軟轎去上朝。

天尚未亮,她一人蜷縮在角落裡張口連天,強撐的眼皮漸漸下滑,閉上去的那一刻謝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逼得自己淚漣漣地繼續打張口。就這麼半睡半醒著她隱約聽見了一串不高不低的人聲,朦朦朧朧將要閤眼時她忽然一個激靈掙扎著爬了起來。

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人已大大咧咧橫擋在並不多寬敞的石路中央,那筆直的站姿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什麼人敢攔我們家大人的轎!”前方兩侍衛拔刀而出。

謝安給自己打了打氣,張開雙臂先示意自己沒有帶長劍之類的兇器,隨手抱手一揖:“在下淮州謝安,貿然攔轎實屬情非得已,但請見邵陽君一面。”

轎中靜默片刻,傳來輕輕一笑:“謝家女兒?”

謝安一怔,咦,這位邵陽君的聲音貌似,有點,小耳熟?

☆、

哎???

愣了須臾,謝安立即察覺哪裡不對。她初來京城才一個月出頭,除了科舉之外她幾乎在外露過面,可這邵陽君與她素昧平生,單單聽她報上名號就大大方方點出了她的身份。

謝安忽然就有點不爽,雖說她已大致猜到此次她進士落榜十有八/九是有人衝著她背後的謝家從中作梗,但既然已經被你們坑了,可這麼明明白白地擺出來豈不是在嘲笑之前百般折騰考科舉的她就和跳樑小醜般白費功夫嗎?

做人懂不懂含蓄啊,知不知道退一步海闊天空,給她這種國家未來棟樑留點顏面啊。不爽的謝安還沒與這當朝紅人邵陽君見上一面,便小心眼地將他記了一筆,開口卻是溫溫和和:“邵陽君果然是深得聖寵的當朝紅人,不僅善揣聖意,既竟未見過在下卻能一口道出我的身份,也是有心了。”

這話表面上是誇,其實暗中諷刺他邵陽君是揣摩聖意阿諛奉承的小人,還不忘順帶指一指她科舉落榜是他們王李兩家插手的緣故。

轎中人不覺眉峰一揚,嘴角扯了一扯,早前看這丫頭樣貌秀弱溫淳,舉止也算進退有度,原來都是裝的。到底是骨子裡流著名門謝家的血脈,嘴皮子和以前的老家主謝靈純一樣利索不饒人。

謝安說完心裡煞是爽快,但微垂的面龐仍是恭謙有加,等啊等了半天正納悶那邵陽君是不是起的太早又睡過去了時才聽著他緩緩悠悠的聲音飄來,滿滿皆是詫異:“你說你名叫謝安,又是名女子,本君說你是謝家女兒,難不成有錯?”

“……”謝安大驚失色,這天下居然還有比她還厚顏無恥之人??!心裡又是嘀咕,難道她真得想太多了,然而驚歸驚,她反應極是靈敏,滿是惶恐忙不迭致歉道:“是在下出言不慎,這點連三歲孩童都想得到,邵陽君怎會想不到呢。”

以退為進,把他和三歲孩童相比……李英知嘴角抽了抽。

白霜一默,生平第一次覺得,在不要臉這件事上,他們家少爺棋逢對手了……

“罷了,本君寬宏大度不予你計較。”李英知假作沒有聽出謝安話裡的夾棒帶刺,適逢遠處皇宮第一遍鐘鼓聲響起,他便順手推舟,聲音一沉隱隱有些不耐煩道,“你若無事便退下吧,若耽誤本君上朝便莫怪連同無故攔轎之罪一併把你給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