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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何處江山顏

細細摩挲打量,原來他還留著它……既然如此,你又怎生不解我的心思。我並非不信於你,亦並非胡來。此次戰事突至,黎青兩國連而襲之。若無北國公手裡的羽策軍……

簾微晃,似有人想要闖入而又被阻止住。猛而一道聲音傳入:“將軍分去三千兵卒守於此地,如今僅攜五千兵力去襲黎軍,可不危矣?!羽策軍也是荊國將士,怎麼不能動了!”

王帳內晃動的燭火一瞬間熄滅,像我一瞬停止跳動的心。

我猛地扯開簾,緊繃下顎,環視拉扯爭執將士,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今孤以王尊,領我將士,舉甲出之,抗之我敵。黎長途跋涉攻我荊地,此般勢已弱。羽策左翼聽命,以輕甲長弓沿長宮道而下,直襲華都,侵而不鼓。右翼隨我順北而上,迎我荊國將軍,伐之黎賊。中策留守廉嘉關,若有敵襲,堅守不出。”

沿途殘桓斷壁,寥煙四處,行二十里,分半翼而出,繞而東行已成夾擊之勢

再往急行數十里,但見前方大旗呼扯,一血紅黎字生生刻入眼,喊殺震天。

我微微出神,手裡韁繩緊勒。在前方那生死場裡有我珍愛的人,我從來都認為這個世上沒有是他不能達到的,而他亦總是擋在前方為我砍盡沿途荊棘。我們相存相依,在烽火亂世冰雪寒霜裡相扶相進。可為什麼此時,看這漫天鮮血,我如此的害怕。縱使當年逼宮之時,叛黨的劍刺入脖間也沒有這麼害怕過。

羽策軍融入戰場。兵卒擋於我身前,遙遙看去,似能看見黎氏梨花棋下一抹清俊身影。我對黎公這禽獸沒多大興趣,回目努力剎著心跳尋找我所熟悉的身影。終於我怒了,衝開護衛,縱馬上前:“秦沉璧,你這王八蛋!你不是說只要本君召喚你,你就會第一時間出現在本君面前嗎?!!你再不給本君出現,我就抄你的家罰你充宮妃!

就在我吼完剎那,突有一傳信卒側馬而出,我很是惱怒,這生死關頭,居然還有哪個不長眼的送信來,我還沒找到我的秦小將軍!我要滅他九族!

戰鼓響徹天地,我隨手扯過信卒手中的信,豈料未等我開啟它,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黎軍行成合圍之勢向我逼近。

“君上!請速隨我等撤離此地!”護在周圍將士苦苦勸道,箭矢如雨紛紛墜在馬前,驚得馬匹焦躁不已。

“若看不到他,我不走。”我目不轉睛看著前方,冷冷道。

前方對峙陣營突然一陣騷動,就見一人銀甲長槍奪下一匹血馬朝我奔赴而來,我的心突地一跳。很快及近眼前,將幾名黎軍砍於馬下,轉眼之間,便將黎軍大將岑青手到擒來。那人是黎岫玉最器重之儒將,亦是其得意謀士,此人在手,抵過千軍萬馬。果不其然,就聽秦沉璧一聲清喝,黎軍震動,紛紛退讓,不敢近前。

後方突然人頭攢動,士兵紛紛讓路,一匹棕紅色良駒緩緩踏進,盛氣凌人,馬上之人,是睥睨天下之尊。

他扼住岑青喉頭的手緊了緊,高聲道:“黎岫玉,如今你我兵戎相見,一較高下,本不該用此手段,然我斷不可讓你傷了我家君上。”

我在簇擁的人後,看著我在戰場上依舊卓爾不凡、宛若潤玉的秦小將軍,心中隱隱升起不安。片刻後那種不安成為了現實……

那男子貴氣無雙,微微揚起下巴,冷笑:“秦將軍,我奉勸你不要妄想,我黎岫玉要抓的人,從來不可能逃脫。”

他似對那番話恍若未聞,勒馬回身,衝我輕輕一笑,我竟有些恍惚。他抬起手中長鞭,無聲地看著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溫柔地喚我的名字:“步疏,我真不捨……”

未等我出生阻止,他便狠狠甩下馬鞭,駿馬吃痛揚蹄狂奔,我一時大駭聽他厲聲道:“你們還不隨君上而去,倘若護主不利,軍法處置!”

疾往的風遠遠送來黎岫玉一聲冷笑:“你以為你可以為她拖延多久?”

他淡淡回道:“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而後一切我都無從所知,知不知道又什麼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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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於虛迷堪堪清醒過來,已過三月之久了。我揮開面前的酒罈子,披衣開啟門,冷冷看著面前跪了一地的臣子,揮手聲音嘶啞:“都起來吧,別像哭喪一樣,孤還沒死……”

說到那個死字,身形微微一晃,在朝臣們惶恐的眼神裡幾番隱忍,咽去喉間的血沫。掀起一絲苦笑:“怎麼,都不聽孤的了?還是說嫌城牆頭上掛著的人頭還少嗎?

此言一落,眼過掠處皆是驚懼之色。目轉處瞥見那面無表情的父子二人,冷冷一眼,甩袖步離,丟下一句:“北國公和御史臺主隨孤來。”

我醉了一月,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醉不醒。如果不醒,我是不是還可以見到我的秦小將軍,他還會向我露出那無奈和寵溺的笑容。如果不醒,他的掌心還會握著我的手,說君上小心。他會教我撫弦,會罰我抄書,會陪我下棋,會恨鐵不成鋼地敲著我額頭說,君上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的了?

沉璧,沉璧,每念一遍,我的心便枯槁一分。我想過很多以後在一起的日子,或許艱難或許還是會有很多風雨,但是一定會幸福的。因為你是我的秦小將軍,是我親手選的並肩一生的人。可是,我唯獨沒料到崖前一別就成了永遠。

當我我渾渾噩噩被人從馬上抱下,聽到所謂的黎公夫人身受重傷時依舊麻木不仁,只當我看到那個幼小的身影時,生平第一次湧起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我推開身邊的人,拔出劍,卻在中途被人奪去利劍。那人眼帶寒霜,一個巴掌扔到我臉上:“北寞以為秦將軍一命換來的是一個值得他捨己護國的明君,卻不想至此君上依舊任性如故。前有黎君壓境,後有內賊犯上,羽策軍不是拿來給君上兒戲的!君上此時不該清醒清醒了嗎?”

我捂著臉,雙眼通紅,看著面前的北國公父子二人,再看到眼前幼童,竭盡氣力,緩緩開口:“派使前往黎軍談和,想必華胥夫人的耳子值得起我荊國半壁江山……北國公坐鎮在前,其他將士隨我和北臺主回京平叛。

梁州謀反之心昭然若揭,勾結黎國、內外串通,在黎國舉兵犯荊之時便帶兵攻向王都。我等這一刻已等了許久,自以為部署已十分詳密,卻不料終是搏不過這命運一指,便是生死相隔境地。北國公道:“北家自是鼎力相助於君上。小兒已傾慕君上許久,若能得君幸助君上鞏固江山,豈不更妙?”

我怒極反笑道:“你這是在要挾我?”

他拈著鬍鬚笑地分外慈祥:“有得有失,君上自可衡量。”

我如何衡量,又怎生衡量?內憂外患,便是君王也有不得已之時。國君需仰仗北家,因此,那個在國君之稱背後,名叫雲步疏的女子只得就此死去。或許這便是最好,這世間護我寵我之人已不在,而身為君王使命便是護佑別人,萬不能避在別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