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作品:《何處江山顏

乾坤成局,自有翻雲覆雨之人行子佈局。七國縱橫,哪有什麼仁義殘暴之分。反正只有那最後踏進這京極都的才會是正統歷史的主人,輿論的主導者。到時候你哪怕說自己是天帝下凡,九天玄女轉世來拯救蒼生,都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他已然倦極,沒有說多少便又沉入了睡夢中。我悄悄從枕間抬起頭來,他的面色已不像將才那般慘敗,便是在夢中眉頭依然輕鎖。我托腮看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便是病美人,他依舊是個美人。而在病中,更有一番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惜的風情。當然對於某些口味與興趣獨特的人來說,或許生的是辣手摧花,蹂躪之心。

又為前不久自己的傲嬌小心眼羞愧了一下,原來前不久並非他冷淡了我,而是捲入了王室之中常見的宮廷戲碼,那就是所謂的逼宮~

祁青告訴我,前些黎岫玉不在京中,是因為有人煽動了他退休在家養老的王叔,竟有了與他這年紀尚輕的侄兒分庭抗禮的念頭。恰逢七國會盟,黎岫玉身處京都,他那王叔就帶著舊部在他後院放了一把火。

黎岫玉接到密報後,為了防他國趁虛而入,連夜暗自潛回黎國親手滅了他那“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王叔。可未料除了他黎國叛兵之外,居然還有另一股子勢力摻和其中,冷不丁就送他了一記冷箭。

想來,這次當真是逆了一貫冷傲驕矜的黎岫玉的逆鱗。他的親兵俘獲這股子外邦勢力,也不知用了什麼十大八大酷刑逼問出了這禍亂的根源竟來自姜國,直指君老頭子。

我已能想象當時他得知此訊息的模樣,必是冷笑連連,心裡已不動聲色地為黎國的國土擴張又選定好了一塊新地方。於是,他就和姜國的二世子,君無雙還有姜國冢宰樓辰羽毛勾搭上了。

至於君無雙這孩子究竟遭到了君老頭子什麼悲慘虐待以至於走上了一條弒父弒君的罵名之路我就不得而知了。其實我曾暗自揣測了一番,莫非,又是豪門裡慣見的,某父某子同瞧上了一位美人不成?

祁青說完看著我的眼神充滿著譴責:“這些時日,主公連日連夜都未曾閤眼,就是那樣,依然擠出時間回了一趟京都,生怕某個缺心眼被人攛掇多生了什麼心思,胡思亂想。某人呢,倒是十分能耐,兩句話就又把他氣得大怒而去。”

我聽完十分慚愧還有心虛,袖子底下暗暗對了對手指,不僅氣走了他,還在他的酒水裡放了兩粒巴豆……我本想巴豆這事應該沒人知道,事後頂多黎岫玉認為自己在這蟲病多發的季節吃壞了肚子。可是那紅衣女子在為他檢查完身體後,看著我似笑非笑的眼神讓我很不安。

要是被黎岫玉知道我暗算他,我會捱揍的,我內心哭泣。

看著睡得並不安穩的他,我想,這帝王之路終究非輕易好走的。都說人一生得一知己一對手,就已足矣。可他的對手卻是這七國天下,無數人事。想到這,我的心微微疼了。他心思一貫較旁人細密,想來,也比旁人更累。

所以哇,做人還是傻點好。如果你自認沒那能力將這世間剖析透徹,不妨就糊塗一世也好。太透徹和清醒的人,經實踐證明,一般都會禿頂和短壽……

就在我撐著頭出神的時候,極輕而又節奏的敲擊聲突然響在窗外。我聽出了那是無桑一貫報信的手法。我低頭看了看他,終究鬆開了手,偷偷爬下了床。

無桑呈來青國信箋,上面是師父的印戳,我驚疑地撕開外封,看到信中話時,手一抖,輕飄飄的一頁紙就那樣落了下來,頹然委頓在地。

念兒不見了!

我來不及等黎岫玉醒來,給守著的祁青留了幾句話,便匆匆縱馬馳車趕回青國。一路上,我閉目靠在車壁上,牙講唇瓣咬出絲絲血痕,念兒……

當我和那個應該失蹤的年幼的青國國主大眼瞪小眼立在朝堂上時,有些站立不穩,難道青國也流行了外藩的某些以愚弄他人為樂的節日嗎?

他的小眼睛躲躲藏藏,眼神閃爍,衝我擠出一個艱難而抽搐的笑容:“母親,您回來了?念兒好想念您啊……”

我也好想好想,拎著你起來打啊!

回我和他端端正正面對面坐好開始盤問時,他猶豫再三,猛地撲入我懷中,乾嚎:“阿孃,念兒真的好想好想你哇。師祖大人恐嚇我,說阿孃您再不回來,就要永遠被壞人留在京都了。念兒日日思念,夜夜哭泣,連奏疏上的字都看不清了,才出此下策,哄著阿孃你回來。你看你看,念兒都瘦了。”

他抓著我的手摸向他光滑的小臉,當我碰到他肥嘟嘟的臉時,終於忍不住顫抖著手狠狠捏了一把。他一聲嚎叫,響徹後宮。

都說豐國的桃花是這九州之上最好的,可惜青國王宮之中卻難生桃枝。我握著念兒的手一筆一畫在奏疏上描著字。他此時皺著小小的眉,極為嚴肅。我開口問道:“念兒,你喜歡桃花嗎?”

他仰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小小的眉擰了擰,終於點了點頭。我放下他手間的筆,笑容溫柔:“那母親讓人替你折來這世間最好的桃花好嗎?”

他側首看了案邊婚書金冊,一個月前它來自黎國公手中,而現在那個它的主人應該已經快到了青國王都了。終於他又點了頭:“母親摘來的,自是最好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摟緊了他。

殿外一陣喧譁,心下詫異,再回頭,便見著了那風華俊朗之人踏了進來,一時便怔忪在了那裡。

那次會盟之後,有顧念幼兒的意思,也有我逃避的習慣使然。當你突然瞭解到一個自以為很是熟悉的人你所不知道的一些事後,你會發現你不知該用何種態度來面對他了。

他走到我身前,淡淡看了我一眼,我自動轉目去研究他身側的梨花木椅上的蝙蝠。

他鳳目輕轉,視線落於我身側那小小人兒身上。他走到念兒面前,端起那張稚氣未脫卻佯裝嚴肅的粉臉,挑起一邊唇角:“小世子,你可認得我?”

念兒眸色閃動,視線未曾移開,輕輕頷首。

就聽他大笑一聲,回首看我:“讓顏兒久等了,路上耽擱,所以來遲。顏兒,可心焦?”

他俯身看我,手撐在椅肘上,半圍住我。我抽了抽嘴角,笑地有些僵硬,身子往後縮了縮。我說,這樣不利於幼兒教育來著吧。

國君大婚,舉世赦殺。

再過三日便是迎親之時,我靜靜飲著一杯茶,他慢慢靠近,指腹輕劃過我的側臉,迫使我抬頭看他:“顏兒,那日為什麼要逃?你可,還是不甘心?”

他未等我回答,細碎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角,封住了我所有言語。

我面紅耳赤,心神恍惚時想,逃是真的,不甘心真就是個誤會,誤會什麼的實在是太討厭了。

大婚前一日,快馬來報,姜國國君遇刺,群醫無策,昏迷不醒,樓氏掌國,權傾朝野,荊國增兵邊境,十二萬大軍壓境。姜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