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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成妖之初,我有段時間一直不能接受自己是個妖精的現實,故而鬧死鬧活了很久,孝義山上下一片雞飛狗跳。師父拿我沒了辦法,又見我是個屍妖,沒有半點生機,若要修行成仙委實有些先天困難。躲在房中翻了幾本傳說中的秘笈之後,決定掏了我的心渡了幾層法力,養在地陵之中。待其吸足了靈氣,重回我體內,再歷次天劫,生死兩機裡走個來回,是有大機率讓我活了回來的。

至於這大機率究竟大到了什麼程度,師父朝我比了五個手指。我頗為欣然,百分之五十也算很不錯了。可後來岑鶴無意間透露給我,是萬分之五,我頓時萬念俱焚。

孰料我踩了一生的狗屎,死後上天大概頗覺慚愧,便將這萬分之五給了我。這幾年裡,我那顆心透了的心臟竟已能慢慢跳動起來,此刻到了蘇辭手上時它已能蹦躂得很是歡脫了。

就這麼被毀了,甘願嗎?這次就罷了吧……

下次,下次,蘇辭你二大爺老孃不把你脫光扒盡丟到花娘的小倌館,讓你受盡蹂躪、x盡人亡,我就改名叫木姬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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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黑灰的雲朵片片在天頂上壘成了山形,搖搖欲墜的雲頭像是隨時傾塌下來,紫黑的雷電和貫穿天地的鎖鏈似的,一道道從雲間斬落。偶有落在林木上的,倏地騰起碩大的一團黑紅火焰,四下瀰漫起焦炭的味道。

此時的沉湖白浪滔天,湖水擊打在岸石上碎成渾濁的水花,翻騰的湖面猶如煮沸的湯水,急速旋轉的漩渦下是明明滅滅的符咒和隱約的白色鱗片。

“往日得散仙相助,看管這妖龍。待我等將它提押上了剮龍臺後,必會向天帝稟報散仙之功德。”半空之中忽隱忽現一隊天兵,而與趙仙伯說話的正是不久前才見的林清,此時他已換了身衣裳,從通身派頭來看,瞧著竟是個品階只高不低的仙君。

“恭喜林清,不,現在是執明神君歸位。”趙仙伯拈著灰白的鬍鬚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神君入凡歷練而歸,就深受天帝陛下重用,日後定可如願以償。”

林清負手一笑,不做言語,冷漠的目光落在湖面上,高深莫測。

“姑娘,你看這麼多天兵天將,咱拼的過嗎?”小妖在我身邊探頭探腦道。

“這個嘛……肯定是……”我扒拉著矮樹叢,瞄了瞄:“拼不過的。”

懸立在空中的林清忽然似有所覺,抬起眸看了過來……

你說的還算數嗎

林清的眼神透過重重樹影,毫無阻礙地落在了我與小妖的藏身之處,讓我陡立了一身寒毛。之前的那場會面可謂是不歡而散,差點就釀成了武力衝突。現在局勢倒轉,不妙,大為不妙。對方人多勢眾,聽說九重天的神仙們都不大要臉,肯定不會講究江湖道義,萬一群毆起來,山主我豈一個慘字了得!

“姑娘……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小妖見著林清的高幫黑底靴子踏碎雲朵,一步步而來,緊張地聲都丟了調。

我一手壓著它腦袋,將它使勁兒往土裡壓,心裡萬分悔恨地想,早知當初怎麼著不學一門土遁的藝術來?

“神君,時辰到了,該上去覆命了。”濁浪翻滾的沉湖之上,橫空插入了另一人的聲音,阻住了林清逼近的步伐。

扒下眼前的兩片綠葉,一擺銀甲斜立在林清身側,手中卷著紅纓鞭子瞧著身為眼熟。原來是他……

林清不露聲色地往這邊再看了一眼,頷首應了對方的話,甩袖卷在身後:“有勞散仙解了咒,好讓我等帶著妖龍回去。”

趙仙伯自是忙不迭地應了,兩撇鬍子喜滋滋地翹得老高,這麼多年來放了這麼個高危險高兇殘的神獸在自家門前,定是承受了不少心理壓力。從此他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來調整一下失調已久的內分泌了。

“姑娘,等君上落入執明那賊人手裡,再救可就難了。”小妖半埋在土裡,看著趙仙伯手中的拂塵和耍雜技一樣揮來舞去,記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了眼眶。

這孩子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他家君上也是我嫡嫡親的師弟啊,況且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和他搞物件呢。對於這朵珍稀的桃花,我怎麼會看著他折在林清手上呢?

趙仙伯能得九重天賞識自有他的過人之處,就看這沉湖裡落的符咒吧,根據我圍觀過岑鶴修習法術的經驗,十有八成是上古神族出品的封印大咒。封的牢實且不說,萬一妄動了極有可能對岑鶴就是傷筋動骨的反噬。面對如此高技術含量的手段,我只能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在封印解開的那一剎那,救出岑鶴逃之夭夭。

這麼一套作戰計劃是在來時路上我揣摩出來的,經過反覆推敲,如果天時地利人和的話,勝算還是蠻大的,我自信滿滿地想。可我忽略了一點,老天一向以坑蒙我這個無辜少女為己任,玩弄我這個無知少女為樂趣。天時地利人和豈是那般容易的?

沉湖上流竄的紫光逐層黯淡,怒吼的波濤無聲地低了勢頭,恢復了平靜的湖面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慢慢向上突起鼓出一個橢圓的形狀來。像……像一個蛋!

我嘴角一抽,莫非岑鶴被他們給打回來孃胎變成了個蛋?

隨著這個蛋愈變愈大,解咒的趙仙伯額上的冷汗也愈積愈多,梳得光亮的頭髮和被水澆過一樣貼在脖子臉上。立在一旁圍觀的天策和林清似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來,可等他們動作時已然晚了一步。

蛋裂了……

事後我回憶起這一幕時,依然心有餘悸。對於我這種土生土長在內陸裡的人,突然經歷海嘯這種自然災難,一輩子都難以磨滅這場心理陰影。

龍,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古神們絕大多數早已湮滅,在遙遠蠻荒的上古裡,龍族曾久居中天帝位,尊貴無比。然時光荏苒,繁盛的已隕落殆盡,長命的已沉眠不醒,僅剩的這一隻卻要被提上剮龍臺了。

天地間所有的雷電都在此刻憤怒地集聚在了一起,天河四海的水瓢潑而下,晝亮的光照耀得我眼前一片茫茫大白。可耳邊沒有半點轟鳴聲,幾近讓我錯以為我誤入了某處大夢如空的結界之中。

“誰讓你來的?”一雙手從身後伸過來輕輕地覆住我的雙眼,遮去光亮。他的掌心乾燥而溫暖,還有一縷殘餘的酒香,仿若依舊是在孝義山的任一個午後,提著剛從酒窖裡取出的酒找我來喝酒烤魚一樣。

“師父說你非池中物,我本以為他只是藉著表揚你來貶低激勵我。可沒想到,他說的每一句竟然都是真的。”久別重逢,我笨拙地組織語言想譴責他長久以來的欺騙,可話出了口卻變了味,倒像是小女兒的埋怨。不行這一點都不符合臨淵贈與我“女妖中的男妖”這樣偉岸的評價。

“說來話長,以後我慢慢說給你聽。”他的掌心貼近幾分,壓在我眼皮上,又往下滑去,掠過鼻樑,雙頰,直至停在了唇上。我緊緊閉著眼睛,不太清楚他這番舉動的含義。心裡不是沒有一點點小躁動,可觀目前嚴峻的局勢,那點躁動不用水澆就自行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