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莫非他是想給我做副人皮面具,好讓我順利跑路?

“木姬。”外面的狂風暴雨摧折遍地衰草寒樹,一地零丁,各種法術夾雜著雷電如鼓點般落在岑鶴撐起的結界上。可我與他身邊卻安靜地能聽到彼此交疊的呼吸聲。因常年握筆而生薄繭的指節不輕不重地按壓在我唇瓣上,他的聲音貼在我耳側:“我想吻你,怎麼辦?”

……

我沒有了心臟體會不了心如擂鼓,但起碼我能感覺到自己和從沸水裡煮出的蝦子一樣,紅得通透鮮亮。

倏地,我猛轉過身,眼眶都要被自己睜裂了,差點咬了舌頭:“你吃春藥了嗎?!”

這世上有種十惡不赦的人,就是我這種破壞起氣氛來信手拈來的。主要是岑鶴之前一直走清貴淡雅公子形象路線,化了回龍形後就真往禽獸路上去了,這轉變讓我都快精分了。後來我發現,岑鶴的禽獸是有目標和區別的,對別人他依舊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只有對極少數人,才會邪佞刻薄地讓人心傷,例如我,例如小妖,例如狐狸……

陰霾晦暗的風雨中,他一笑風流,恍若晴川豔陽:“果然還是那個木姬,這麼久……”他的聲音低迷了下去:“從始至終都沒變過。無論阿徵,還是木姬,都是你。我又何必計較?原是我入了魔障,只嘆你這魔障我已入得太久。”

破開結界的劍光射如急雨,他攬著我往後飄了幾步,如枯枝的雷電擊下了疾飛而來的靈獸,灰色迷煙轉瞬被風雨散去。

“好一個木姬,好一個孝義山。”林清臉沉如鐵,身繞璀璨金芒,若佛光冉冉,身上應持攜了神器之類的物什:“你們妖界稱不參與三界紛爭,向來獨善其身。而如今堂堂山主又為何與這孽障糾纏不清,阻我九重天大事?”

“神君此話就大大的錯了。”在我做人時與林清鬥就是我樂此不疲的事,我一傘揮開了突襲至身邊的一隻禍鬥獸,拍去袖子上的火焰,板著臉道:“首先,我來救的這條龍是我師弟,你說他是孽障我便也是了,你又是我五叔,算來算去,咱一家都他令堂大人的孽障了。”

身邊的岑鶴只顧笑看著我,也插嘴偶爾收掇掉冒出來的幾個小卒。

“還有一件事,神君可能還不知道。”我抬手摘下發上的紗翼冠,丟到一旁:“就在剛才我已不是孝義山的山主了,今日今事皆由我一己承擔,與孝義山無關。”

林清身後的那人身子一震,眼神裡含著憂愁望了過來。或許在旁人看來,我這一舉動既喪心病狂又顧全大局,值得褒獎。但其實在我看來很簡單,來劫囚的人是我,闖禍的人也是我,無論下場如何都與別人無關,甚至與岑鶴都沒有干係。

“嗚嗚,君上,咱家姑娘也不是全沒有心眼的,至少她心裡還是有你的,也不枉你為了她費了那麼多心思。”從土裡爬出來的小妖和蛤蟆似的,吸著氣慢慢將被壓扁的身子鼓了起來。

“你帶她來這事,以後再找你結算。”岑鶴不為所動地冷聲道,小妖頭一縮,一不留神吸氣過了頭,鼓成了個球滾了下去。

岑鶴連著我的手握起那柄傘,將它撐開,青花勾延,冷香繾綣。他的眸子靜如碧玉,低柔開了口:“木姬,你先……”

我快速截斷他的話:“放心,我馬上就走。”

“……”

“我讓人將小狐狸送回九尾族裡去了,算著九尾的長老也在去九重天的路上了。東琊那邊我讓施千里將人留住了,大家都是妖族,變成一家也沒什麼。”我定定地看著他:“一會揍他們時要狠狠的,不要留情,老早看他們不順眼了。反正我們不揍,馬上魔界那邊也要動手了。”

扳開他握著我的手,我將從皇陵裡取出來的東西放入他手心裡,又重新握好:“這個是師父傳給我的,本來是要……現在也沒用了。聽小妖說,你受傷了,不管多重的傷,有它總無虞的。”

“你……”

“你剛才說的還算不算數?算了,不算也得算。”我踮起腳,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啃了啃,紅著臉粗聲粗氣道:“為免你生了遺憾,打架打得都不專心。哼,我走了,不拖你後腿了!”

我本欲故作瀟灑走的利落,但忘記了周圍還有一圈的圍觀群眾,也忘記了從出皇陵時就從心口滲出的血流,更忘記了手握神器的林清。

後來某一日,我獨自坐在槐花樹下,寫著回憶錄寫到這一箭穿心的感受時,我塗抹了一遍又一遍,費了很多筆墨,始終摸不準能真實抒發內心情感的詞語來,只得寫了句“文盲真可怕“做結尾。

這時一人路過,翻看了一遍後,提筆徐徐寫下了一句。

“警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槐花生涼,風清雲散

為了你

三稜形的箭簇“叭嚓”一聲輕而易舉地扎斷我的肘骨,在我還沒舒口氣時,箭尾上鑲著的灰褐長羽已牢牢釘在了我心口處。金色的神光自箭身淙淙流入我體內,才一觸到血肉,就和舔了風的火苗般在瘋狂燃燒起來。屍妖本就是陰寒至極的體質,哪裡經得住這般陽剛霸道的神力?不出片刻,那團火就燒到了我丹田處,逼近元丹。

我似回到了當日提劍自刎時的那一刻,雖是不同情形,卻都是心甘情願。林清手中的弓弦“錚”地斷開了,腳步微亂地退了兩步,他身後那人手中的鞭子無聲落了地。相隔太遠,那人面上的表情瞧得不是很分明,不知是否和當年看見我割破喉嚨時的一樣。

這些人我已懶得再多看一眼。

“岑鶴。”脫了水的魚便是我今時的模樣,狼狽是肯定的。好在我做妖做的已將容貌置之度外很久了,不像無雙臉上多顆痣都要在我門口上吊砍樹鬧上三四天。而於岑鶴,莫說他已見識過我最醜陋的樣子,何況這麼多年與他著實不用計較這些了。

他沒有回答,卻緊緊握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道似要捏碎了我僅剩的這一隻胳膊般。而後極低地應了聲,在現場這萬籟俱靜的情況下,輕的都差點讓我沒聽見。

事實上,那團神力已燒到了我的喉嚨,說起話來若有把鋒利鋸齒在裡面左右拉扯,怪疼的緊。可從第一次死亡經驗來看,沒有臨終遺言委實會成為人生一大遺憾,如果像我死了一次尚餘有遺憾的機會的話。臨終遺言的功用大抵體現在:“呀,記得把我床下藏著的一打沒來得及揮霍的銀票燒給我啊。”“我喜歡你那麼久了,你看我都要死了,麻煩你殉一殉葬好嗎?”之類的。

木姬我總結,沒有遺言的死亡是不完整的死亡。就如你和姑娘歡好,詩詞歌賦談好了,氣氛醞釀好了,衣服脫完了,最後,你不行了。孝義山文學創作者無相告訴我們,任何一種形式的太監都是不可原諒的。

“岑鶴,你不要生氣。”我半偎在他臂彎裡,吃力地扒住他胳膊向上提了提身子,斷了胳膊和軟麵條似拖在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