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等碧透冰冷的湖水漫入鼻腔,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我還有這暈水的荒唐病症來,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雖說淹不死,但極有可能我會被自己的心理疾病給逼迫死。

正在我苦苦掙扎時,一道白影自水底蜿蜒馳行而上,照亮了四方水域。混亂中撐起眼皮看去,覺得是條營養有些過剩的白蛇。這地風光不錯,看來被觀光的人餵養得不錯。如此自娛自樂時,手腳是半點力氣都使不上,更別提不知道被遺忘到哪裡的法術了。

果然不是非天生的到關鍵時刻還是使不上力啊,所以說養兒親生要財自掙。做妖怪還是得從小做起,像我這樣半道出家得往往都不地道。

我這輩子已死過一次,第一次死時雖之前所遭受的有些坎坷,但死到臨頭的抹脖子的一劍卻是乾淨利索得緊了。這眼看是又要死第二次了,我昏昏沉沉地算計著要不和這白蛇商量商量先咬死我再吞進肚子裡去?我是一丁點都不能想象自己去經歷番被消化的過程。

腰間一緊,料想是那白蛇尾巴纏了上來,我閉著眼摸索上它光滑冷硬的身子,清清涼涼的還挺舒服,就不客氣地多摸了幾把,惹得它猛地一顫。我趕忙喘著氣兒,憋出結巴的幾個字來:“這位妖,妖友,你我好歹同道中人。我一貫怕疼的很,你給個乾脆如何?”

湖中靜謐無聲,只有水流在它鱗片上滑過的沙沙聲,它細長的蛇身打了幾轉將我重重圍住。摸不著邊的身子一時有了扶持,所有的慌亂無措慢慢穩妥下來。

朦朧中,我似乎聽到一聲淡笑:“吃了你不會中毒嗎?”

由於場面太過混亂,到事後我懷疑自己是否聽到了這熟稔得和我二大爺嘮家常一樣的一句。後來一日飯後我與某人散步時追問此段疑案,他斜過骨傘替我遮去暮日,很肯定地對我道:“你年歲也不小了,大約記錯了吧。”當晚我就讓他睡了書房……

驚濤白浪碎裂在空中,耳邊是呼嘯穿梭的風聲,颳得耳垂生疼。

日光映亮眼皮,勉強睜開一線,兩簇長角,列列白鱗,這好像是條龍……嘩啦啦的水聲中夾雜聲丁零的撞擊聲,眯著眼往下看去,自湖底伸出八道亮白鐵鏈纏在龍身上。

“這是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在臨刑前特從千里之外來與我見最後一面,還望天策將軍大量,通融通融。”白龍託著我浮在半空中,朝著前方道。

心上人?誰是心上人?我什麼時候有個滑溜溜,長條條,長了四個爪的心上人!

木姬的報恩(一)

饒是我再遲鈍愚笨,旋即也明白了白龍的這番說辭是在維護我這個青天白日出來作孽的小妖。

只不過我從來都是個很本分的妖怪,在這世上摸爬滾打了幾千年於情愛之事上也僅限於觀摩見習狀態,一雙爪子都沒被別人碰過,比剛碾出的豆腐還來得清白些。

如今我這引以為豪的清白就在它開口閉口間瞬間被毀,心中恨淚逆流成河,面上卻還要做出副“冤家,你不早說啦”的嬌嗔之態來,直叫人精神撕裂、欲瘋欲癲。

他直指過來的鞭子緩慢垂下,拘了幾道圈在掌中,銳利的目光從白龍撇到了我身上,沉頓頓地滯留住了。看他一本正經地在考據這段奸/情,我不禁感嘆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是這般嚴謹細究的樣子。

想當初在國都之中,在他手下葬送了了多少秦樓楚館,一度享有青樓殺手之名。曾有老鴇為避災禍,妄圖送姑娘以行賄,結果姑娘被卷著席子丟出了他府門外。次日此老鴇淚流滿面看著自家青樓被國家強拆了,由此在皇宮大門口靜坐數日之久,以餓暈告終。而其他老鴇恍然大悟,連夜奉上一名貌美小哥。此後一連數日國都的氣氛都很低迷,大批歌舞坊倒閉,眾老鴇和紈絝子弟揮淚同時對他的喜好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某日有人得見他抱著名小宦官上了馬匹揚長而去,真相就此大白。

“你鎖於湖中數千年,哪裡來的未婚妻?我亦從未聽聞過。”他顯然是不大相信的,一時竟沒有要走的意思來。

讓我陡生了焦慮,便是我成妖因著妖氣,相貌與當時已有些不同,用無雙的話來說就是長殘了。但是,例如一株狗尾巴草長殘了就本質而言它還是株狗尾巴草,並不能變異成為仙人掌或豬籠草。我深信,就算脖子上添了道疤走了傷痕主義美的道路,依然不能掩蓋我天生猥瑣而包子的氣質。

此時此地,我絲毫沒有做好與他相認的準備來。主要是我吃不準,認出我後,他是會感動懷舊多一些呢還是二話不說一刀劈死我的念頭多一些呢?

白龍輕輕一笑:“將軍位列仙班不久,加之又是些成年舊事,上面的神仙們知道的本就不多。”它頓了一下,語意略露出些嘲意來:“就算知道了,又有幾人敢議與我相關之事呢?”

這一趟話說得可謂是聲情並茂,全然表達出了一個落魄放逐神族應有的頹廢消極情緒和對當朝執政者的不滿牴觸。連我這臨時未婚妻都心生動容,拉扯起袖子抹了抹莫須有的淚水來增添些氣氛來。

動容的非我一人,對面的他略一沉思,往我投來一眼,望得我脊背一僵,往白龍身後躲躲閃閃。好在他沒有多發言語,掉轉了馬頭,領著天兵們疾馳而去。

“幸好走的快,要不你這樣心虛,過不了幾刻定會被拆穿。”白龍鬆軟了身子,像條棉繩樣自半空垂下,鐵鏈嘩啦啦地沉到了湖底。

被鄙視演技的我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哼了一聲道:“這隻能證明我實乃一隻品性誠實的好妖怪。”

它彎了個身將我放到岸邊,墨綠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沒想到我這未婚妻還是個伶牙俐齒的。”

我默默一掌劈斷了身邊的樹幹,在一片煙塵中,笑眯眯道:“風太大,你剛剛說得是什麼?我沒怎麼聽清楚。”

剛從懷中探頭的小狐狸,嗖得飛了出去,躥得離我有八丈遠,驚魂未定地看著我,好像被劈開的是它一般。

那白龍卻毫無殊色,也不見惱怒,反倒分外熟稔地靠近了過來:“生氣了?”

閒暇無事,我一直研究不要臉和臉皮厚究竟誰賤高一招,如今看來已有分曉,山主我積累了幾千年的臉皮慘敗下陣。據傳,這白龍乃是天帝家的遠房親戚,犯了事被常年鎖在這湖底。剛才聽他所說“臨刑”一詞,瞧著它犯得竟不是星點的小事。天界有誅仙台與剮龍臺兩座極刑之地,前者是歷來眾仙殉情自殺的好地點,後者則專門斬殺犯了重罪的神獸族類,但因上古神獸之族已凋零得所甚無幾,故而甚少能用到。

這小白龍到底是犯了什麼罪,被鎖了幾千年馬上又要上剮龍臺?

它似瞧出我心中所想,哧地笑出聲,慢悠悠地盤了一圈,閒適自在地伏在岸邊:“與其費心猜度我的事,小娘子倒不如說說你來這金庭山是所為何事?這裡可不是尋常妖怪能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