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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被這麼一提醒,我立刻拋棄了對天帝他家八卦的熱心,也不計較它語氣中的輕佻,定了定神,往後退了幾步拱手鄭重行了一禮:“今日此事多謝出言相救。”直起身來後,看著他略顯詫異眼神,我道:“我有個師弟近日在你湖上被仙家拘了去,你一直在湖底可知他的行蹤?”頓了下,又道:“若是不知,又是否知曉那幾個仙家的來歷?這位師弟一直以來與我相依為命,不比一般姊弟,望能如實告知。此恩此情,我必銘記於心。”

這些個禮數套路說來還是為人時從阿姐與那人身上學來的,必要時也端得起幾分正經的樣來。那時在阿姐的光輝照耀下,我的無用顯得比較突出,故而一直領著“花瓶”這二字的評價。空有一副好皮囊,文武皆幫不上阿姐分毫。在某些戲文裡,我就是個只會玩樂享受除了吃喝啥都不會的草包,我心中覺得如此的話“豬”比草包要形容的更貼切些。可即便是草包,在久處於家中那樣的環境,耳濡目染,也是隻填了上好棉絮的草包。

白龍的眸子裡還是含著笑,只是斂去了輕佻之色,映著暮霞幽沉沉的綠:“若我說沒有看見呢?”

我心中一沉,若真如洞亭所言,那日的動靜可謂不小,它又怎會不知曉?它如此說,定是怕招惹了麻煩的推脫之詞。也是了,它本就是戴罪之身,沒有理由再與我這萍水相逢的妖族牽扯到一起,在剮龍臺上多添一刀。

即使這樣想著,已尋到這裡輕易放棄未免心有不甘,我繼而追問道:“便是沒看見也應聽能聽到一二響動才是,可曾聽見他們說的什麼?我沒有親人,只有這師弟在身邊照拂了我幾千年。他就是犯了天條得罪了天家,也好歹讓我尋個清楚明白。”

“那清楚明白以後呢?”白龍下顎抵著交疊的龍爪,龍眼微斜。

我沉默頃刻,後道:“總之活要見妖,死要見屍。死了就帶回去度他些修為變作與我一樣,活著被囚的話……”我嘆息一聲:“大不了就是上九重天搶人,最壞不過是陪他魂飛湮滅。來到這世上,哪裡還想過能活著回去的。於我也就是多死一次,死得更乾淨些罷了。”

說完這番話,我自個兒被自個兒的掏心掏肺給愣了一愣。有人曾言死後萬事空,生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皆化虛無。於此我本欣喜,如是這般我的思想境界可提高了不是一個兩個高度,因而在孝義山主事時也一直講究個心如止水、慈祥老成。自岑鶴失蹤出山後一連經歷這麼多,我恍惚想,該掛念的掛念的,該記得的記得,會怕會急會惱,我這到底算死還是生?

怪道他們都偷偷在底下喊我人妖,我也確實是在陰陽兩界徘徊,陰陽人這名擔得倒也不冤枉。

在我自嘆自憫時,它道:“假使我告知與你,你又如何報答於我?”

來了來了,在我剛才開口求他之時,便已料到了會有這這麼一句降臨。幸好對方是頭長條身的龍,不是什麼穿金戴銀、拎著把扇子的貴公子,否則我都可以猜想出他下面必是歪著嘴扯著淫/笑“條件就是小娘子你以身相許。”然後小娘子我就被扛回家丟到床上被許了一遍又一遍。

幸好他是頭龍,幸好我是隻屍妖,在那種事上不存在一點配合度。

瞟過纏在它身上的鏈子,腦筋一動,很容易就能猜出他想我做的事來。不就是越獄嘛,別的我不行,拿刀劈劈砍砍我非常在行。

手一揮,我忒款氣道:“只要能尋到我那溫柔傲嬌聰明嗜酒的師弟,別說一件就是十件我都應你,而且必應得了你。”你越獄後的跑路錢皆可提供,倘使路上還要什麼美嬌娘紅袖添香也沒問題,孝義山的姑娘們最近迷上了武俠小說,想必都很樂意嫁給這個落魄神族一起轟轟烈烈、生死相許、驚險刺激地浪跡天涯……

“既然你這麼要求,我也不好強人所難,那就十件便是了。”白龍的兩尾長鬚涼涼地掃過我的面頰,故作為難道。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它,分明地看清它眼中一閃即逝的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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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還懷疑過是不是所有的遠古神獸們智力都退化了,原來只有你是啊。”天上的月亮升起時,我摟著小狐狸坐在湖邊替它撓著耳朵。日間與白龍說了沒一會的話,它就疲倦地縮回湖中去了,道明日再談。看這情形,不止是龍身被縛,連元神都被鎖在了湖中,精力消耗得甚快。

天高高,月茫茫。金庭山上雲霧濛濛,幾團星火攢動,如流螢點點,應是巡山的弟子在夜查。萬籟俱靜,唯有一聲聲的鷓鴣啼鳴,大概夜深失眠了。

這也是山中,可與孝義山很是不同。

夜間的孝義山有時比白天還來得熱鬧,有萬千浮起的大紅燈籠,有三尺來高的篝火,有美酒烤肉。腰肢款款的羽族美人會翩然起舞;各家的小孩子們四下跑動玩耍,身上的銀鎖叮叮地扣響;無雙會和十柳划拳拼酒;岑鶴若在身邊定是圍了許多好看的姑娘,他會一邊蹙著淡淡眉頭邊還好脾氣地解決她們的疑難雜症順便還要應付小妖們千奇百怪的疑問。

我有時會一邊讚歎他的博學多聞,一邊感慨凡是岑鶴所在,必是婦科病高發驟發之地,哦不,等姑娘們實在找不到病症時,連痔瘡都能得上。妖族的姑娘們總是來得如斯豪放。

小狐狸還是不會說話,既發洩不了不滿也安慰不了我。我只得靠著樹,一人試圖為這種莫名升起的悵然找一個名頭。在腦子裡攪合翻找時,夜風忽至,遞來一片青翠的長柳葉,小狐狸伸出爪子撥了下來,金色眼眸盯著它不玩也不鬧,若有所思。

我恍然地想起了個很合稱的名詞——思鄉。

思了沒多久,懷中撥弄柳葉的小狐狸耳朵驀然豎了起來,從一隻圓毛球拉成了只橢圓毛球,警惕地看著身後的鬱郁夜色。

一片黑色長羽悠悠地從暗夜的高空中飄下,在我面前打了個旋,卻沒有落地,羽尖兒指向了不遠處的密林。

一看就是個陷阱,誰傻誰才去呢。一團冥火冒出,黑羽在冷焰中燃燒殆盡。

“隨我走,否則我就殺了他們。”冷然的聲音寒過冰雪,空曠地迴盪在夜幕中。

黑色的羽毛如同飛雪飄下,一點兩點……暗紅的眼睛不知何時遍佈在了周圍,虎視眈眈地瞅著我與狐狸,而湖面則一寸寸結起冰來。

好吧,既然經常犯傻,不如再犯次傻。

我費解地想,到底是何時何事得罪了他——魔君蘇辭。

木姬的報恩(二)

半空之中,青玉馬車之上。

墨青的髮絲自肩頭長長垂下,猶如道無光的水流拂滿他全身,舉手抬步間隱能見暗色勾紋的雪桑花。細眉略皺,重瞳裡紅光綽綽,似已有些不耐,開了口喚道:“阿徵。”語調晦暗,也不知是否為我的錯覺,最後一字的盡頭竟還被我聽出一絲纏綿悱惻來。

這位仁兄出現時排場極大,威懾八方,不用打起幡旗來就已赫赫昭顯出他一方魔君的氣場來,完全不把人間修道者放在眼中。他的身份洞亭說得半遮半掩,一看就知道有貓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