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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前方似有人聽到了他的話,漸漸一朵燈花徐徐在半空中浮起,赭黃的光漣漪般漾開,一簾蔚藍的水幕靜靜垂在面前,等著人去撩開。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微紋暗道了一個不妙,這座墓雖外署無名但實則為天子之格,龍脊為山,心室為墓,參與建造的更是齊集天下名匠甚至方士。

他站在水幕前嘆了口氣,這個簾子究竟是掀還是不掀呢?或者是怎麼一個掀法?

另外一個甬道中的蘇不縛面臨著同樣的問題,一道幽藍水幕阻擋了他的道路。和宋微紋的縝密多疑相比,蘇不縛的做法就大氣了許多,長劍出鞘,劍柄一掃,叮咚悅耳的聲響隨著水幕的撩開響徹整個甬道。

他怔然片刻,伸手觸控半開的水簾,發現那竟是一片遠比珠玉還要晶瑩透徹的寶石,遠遠看去仿若盈盈一水間。

珠簾後洩入一片溫軟的水光,蘇不縛上前兩步往裡一探,頓時一驚,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是片汪洋海域,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坐於礁石之上,半身隱入水中。光線模糊,他瞧不清她的面容,只覺應是個相貌清秀但並不驚豔的女子。不遠處的海岸上燈光如鱗,人走如珠,一方巍峨城池屹立如山。女子側對著他,遙望著城池,伴著隱隱的啜泣聲一粒粒晶瑩剔透的水珠滾落下來,蘇不縛定睛一看,那竟不是淚水而是一顆顆明珠……

“感君別時意,還君雙淚珠……”

飄絮般的話語聲悠悠傳來,女子慢慢回過頭來,一雙眼中盈滿淚水,嘴唇蠕動:“你終還是來了……”

蘇不縛痴然站著,只覺對上那雙眼睛時鋪天蓋地的憂傷與重逢的喜悅瞬間將他淹沒,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控制不住溼潤的眼眶,兩行清淚落下,朝著她張開雙臂,喃喃道:“我來接你了。”

……

“你回來啦!”

宋微紋啞然看著衣著華麗的少女,半晌道:“你誰呀?”

他的水簾之後是處陽光明麗的庭院,院中少女坐在藤條編織的凳子上,膝上放了本賬簿,聞言抬頭笑望著他揶揄道:“你是不是傻了呀,我是蔓蔓呀。”

蔓蔓……

這個名字他費神想了好久,終於想起來,對了他有個師姐,小名應該是叫慢慢來著的,可是,他連連擺手:“不對,你不是我師姐,我師姐……”他打量了一下少女,艱難道,“沒你那麼好看。”

如果說秦慢是幅褪了色的山水畫,那麼眼前的少女就是剛潤完色畫中最是鮮媚的那朵芳菲,嫣然一笑周圍紛紛失色。她蹙起墨般的新月眉道:“你這是什麼話,我一直都是這麼好看好麼!宋微紋你傻了不成!”

他傻了眼:“你,你知道我什麼名字?”

她嘁聲卷著賬簿跳下條凳,笑盈盈地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我當然知道呀,我知道你是宋微紋,也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名字,還知道……”

那雙仿若染了硃砂的紅唇微微嘟起,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還知道,你喜歡我。”

宋微紋腦中一片空白,他狼狽不堪地避開眼睛,可心底又有一絲莫名的竊喜,那份喜悅一冒頭就無法遏制地傳染開,瘋狂充斥在他胸膛的每一個角落。

是的,他喜歡他的師姐,從第一眼見到她起就喜歡。

他知道她揹負著的沉重過往,也知道她在開始時許多個夜晚都會被噩夢驚醒,呆呆地坐上一整夜,無聲無息,不哭不泣。

以至於在上清山的每個夜晚他都會提著燈去窗外偷偷地看一看她,那時候他只覺得她是對他很好的師姐,做人要投桃報李,平時無以為報這個時候就陪陪她以表孝心。可是後來當她不再做噩夢時他竟然慌了失落了,這個時候他就知道不好了。

時光是最容易使感情發酵的良藥,上清山中青梅竹馬一起闖禍一起挨罰一起相依為命的十三年令他再不能單純地將她看做是師姐。

他看著容顏鮮煥的秦慢,鬼使神差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秦慢笑著踮起腳,湊到他唇邊:“你說呢~”

喜歡,果然是喜歡……

宋微紋內心嘆了口氣,這條路果然是條歡喜路哪,他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腦門上:“醒醒吧,師姐就是師姐!”

何況,她再也不會回到這個模樣了,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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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府之中,一夜之間太醫院中的太醫盡數被雍闕派人捉回府中,好在傳話的霍安留了個心眼,在太醫院裡留了幾人,否則萬一夜裡皇帝或者后妃有恙,連個人都找不到,不說要掉腦袋那也得傷筋動骨。

即便腹有怨言,但是看一眼陰鷲得宛如修羅惡鬼的雍闕,誰都不敢多說一句不是,依次給秦慢把了脈,又下了針。

數人齊聚一堂,一時間碎碎之語不斷。

雍闕握著拳手背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終於忍無可忍暴喝道:“內人得的到底是什麼病!各位大人能否告知一聲?!”

人前他總是溫文爾雅的,現在一聲暴喝宛如驚堂木,嚇得諸位太醫皆是緘默不語,最後到底是和他常有走動的劉院判皺眉開口道:“督主,方才我等給夫人探過脈後發現夫人的脈象很是奇特,一會急走如鼓一會又緩順如流,起伏急劇,看似是急症但實則應為虧損已久之兆。容下官斗膽問句,夫人此前可是受過重傷?”

雍闕一滯,緩一緩胸口鬱氣道:“如您所言,內人確實多年前偶遇不測,險些喪命。”

“那便是了,”劉院判和其他幾位太醫一了點頭,捻了捻鬚沉吟片刻,“督主,能否借一步說話。”

雍闕的心突然一沉,看了一眼帳後了無聲息的秦慢勉強挪開眼睛:“您請。”

一入隔房,雍闕立時向劉院判深深作了一揖:“不瞞劉老,秦慢乃我愛妻,不論何種情況還望您盡力相救。”

劉院判何曾見過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如此低聲下氣地求過人,頓時嚇了一跳忙扶起他道:“督主您客氣了,當年不是督主拔刀相助,老朽早在前太子案中殞命了。”他說著長長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房外,“督主,老朽之所以單獨叫您出來是有些話不便當著別人的面說。夫人,其實不是病,而是種了一種毒。”

十八鏡?!雍闕腦中立時冒出了這三字,顯見的他是徹底慌了,否則也會想到秦慢的症狀與之前那幾個重了十八鏡的全然不同,他澀聲道:“是不是……”

劉院判打斷他道:“老朽雖然身處宮中,但此前在民間遊歷時有幸與醫聖任仲平結交,我兩一同研究藥理時曾經在古書中發現了一味可以迴天改命的奇藥,”思及過去劉院判的神思有些縹緲,“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畫堂春?”

劉院判點頭:“這便是那味奇藥的名字。依照古書所言,此藥可以起死回生,無論是燈枯油盡還是毒入肺腑,都能揪她於旦夕之間,更自此青春常駐,容顏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