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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你還在寨中帶孩子玩了?”雍闕意外道,她混得倒是不賴,敢情不像是被綁去做人質,倒像是去遊山玩水。

秦慢赧顏:“我就是給他們說了個故事……”

“什麼故事?”雍闕好奇。

磨磨蹭蹭了半天,秦慢垂著頭,揪著衣角,聲音和蚊子一樣細:“關公大鬧天宮戰秦瓊……”

“……”雍闕忍了忍,但仍沒剋制住失笑出了聲。

他一笑起來,緊蹙的眉目全然舒展開來,璀璨愉悅,看得秦慢出了神,以至於完全沒發現到不知何時悠悠哉哉游過來的白蟒。

白蟒是雍闕一手養大的寶貝,好吃好喝供著,連著風塵僕僕趕路也沒捨得將它帶上,由著人在後頭不緊不慢地給送過來,就怕路上有了閃失。入春了,冬眠醒過來的它性子也活潑上了許多,昂揚著腦袋看看雍闕又看看秦慢,懶洋洋地捲上了秦慢的腿。

秦慢只覺得一股涼意自腳踝處遊走上來,她抖了個寒顫,想跺腳卻發現腿肚子沉甸甸的,壓根動彈一得,一低頭眼睛頓時瞪得好大,哇得一聲就哭叫出了來,全身抖得和篩子一樣,牙齒都在打顫,哭著道:“督主!督主!有蛇!!!”

雍闕一早就見著那條鬼鬼祟祟爬進來的憊懶貨,先前去看它時睡著不起,一醒來倒好見了漂亮小姑娘就忘了他,直奔人家腿上去了。它是想不到,不是誰人都稀罕一條碗口粗的大蛇綁在身上,尤其還是個姑娘家。

不過秦慢這副花容失色的模樣他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一看和個普通姑娘家沒甚區別,他揣著手淡淡地看戲,等到秦慢眼淚直打轉才不慌不忙地喚了兩聲:“下來,白令。”

白蟒愜意地搭在秦慢膝頭,雍闕喚了一聲也只微微動了動腦袋看了一眼,反倒得寸進尺地向上攀爬了上去,直嚇得秦慢僵硬得和快木頭似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上氣不接下氣:“督主,我求求你,你快把它弄走……”

她不敢去抹眼淚,稀里嘩啦的淚水將一張臉塗成了花貓,衣襟處暈開深深的水色。

他原是想逗逗她,然而竟是逗過了頭,直接把人弄哭了,這可就為免失了樂趣了。他抿著嘴角,袖風輕輕一掃,得意洋洋的白蟒抽搐一下,癱軟著身子鬆開了秦慢的腿。

秦慢的淚水卻仍是不止,眼看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雍闕被她哭得先是不耐後是惱怒,再看她越哭越傷心頭痛了起來:“我都替你教訓過它了,還哭什麼?一條蛇罷了。“

她用手背擦著淚水,哽咽著聲音強行爭辯:“我小時候就怕蛇,連畫上的蛇看了都怕。有的人天生怕貓,有的人天生怕狗,怎麼就不許我怕蛇了!”

原來天下女子胡攪蠻纏起來都是一般模樣,以前看先帝后宮裡哄了這個惱了那個,天天對著他唉聲嘆氣,他不解又不屑。

臨到頭換做自己,他竟也是一籌莫展,不該如何是好,恐嚇她?想必哭得更厲害罷,哄一鬨?

他從沒哄過姑娘家,手法生疏,聲音生硬:“別哭了,大不了以後咱家叫它再不出現在你眼前就是了。”

秦慢只顧著抽噎,半天吸吸鼻子道:“那你讓它走開。”

這麼多年,哄人第一次,被人指派也是第一次,但誰叫他理虧在前呢,雍闕無奈地用腳下踢了踢白蟒。

平白無故受了一擊的白蟒還在委屈,雍闕踢它它就裝死在地上不動,它不動秦慢也不敢動。

兩人一蛇,僵峙在那,雍闕嘆息一聲,先打破了凝固的氣氛:“這條白蟒我養了多年,溫順通人性,你大可不必如此怕它。”

秦慢慢慢收了眼淚,她咽咽喉嚨,囁喏道:“喜歡什麼不好,喜歡一條蛇……”

“這條蛇救過我的命,救命恩人自然不能慢待。”雍闕淡淡道。

白蟒安安分分地盤在地上,見狀秦慢膽子漸漸放大了些,看了一眼白蟒,咦道:“它的尾巴怎麼缺了一塊?”

雍闕也看了一眼白蟒,笑了一笑,可是笑容極淡,探手摸了摸蟒首:“我剛入東廠有次外出辦差,落了賊人圈套,倉皇間掉了山澗,幾天幾夜不能動彈。快餓死的時候,它爬了過來,我就伸手抓了它狠狠咬下一口血肉。它自是惱怒,纏著尾巴就要絞死我,卻不知為何在我快嚥氣時鬆了尾巴。可能那時候它剛蛻完皮沒多大力氣,也可能覺著殺一個快死的人沒多大意思,總之它放了我一命。”

秦慢安靜聽完後,半天長長嘆息一聲:“活著都不容易。”

一個年紀輕輕,大好年華正開始的姑娘發出這聲感喟讓雍闕好笑,他也覺得自己好笑,大概真的是鬼迷心竅,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與她說了這麼多。

秦慢感喟歸感喟,卻仍不敢觸碰白蟒,並手並腳地縮在凳子上:“督主是從老樹下的山崖處攀爬上來的?”

她一問把雍闕的神思重新扯回了山匪一案上,他靜了靜心,大致理了理情緒:“嗯,那處雖是懸崖,但相較而言,表面崎嶇,落腳點多。錦衣衛中不乏善於攀爬的好手。”

秦慢點點頭,那時候她坐在樹下看過,也覺得那是除了主路以外唯一的突破點,他與惠王兩方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聲東擊西,配合得天衣無縫:“督主英明。”

他不以為意道:“這種漂亮話咱家聽了不下千百遍不說也罷,之前你確實親眼有不少婦孺帶著孩子在其中居家生活?”

“是。”秦慢點頭。

“奇哉怪哉……”雍闕撫摸著腰間佛牌,“那你可曾見過其他道路通往山下?”

秦慢搖頭,然後道:“就算有,他們也不會讓我看見的。”

“這次的事你怎麼看?”雍闕冷不防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們抓你只是為了替代惠王妃,可是假冒的王妃早晚會穿幫,這群山匪為何會多此一舉地抓你去呢?”

秦慢愣了愣,喃喃反問道:“是啊,為什麼呢?”

她咬著唇,神色迷惑中又有絲煩惱,不似演戲作假,看來是真不知情。雍闕手搭在膝頭,若有所思道:“人不會憑空消失,除非山上有另外一條不為人知的密道,既然地上搜不到……”

“那一定就在山中了,”秦慢介面,“準確說是在山體中打了一條隧道。”

“江南山脈不比北方,土質疏鬆,岩層單薄,若大耗人力物力與時間,打出一條通道來並非不可能之事。”雍闕順著她說下去,“只是,有這個本事的人當世可不多見,尤其是在此地……”

秦慢張了張嘴巴;“督主是說惠……”

“噓……”冰冷的手指又一次按住了秦慢的嘴唇,眼中微芒閃了閃,“咱家可什麼也沒說。”

“哦!”秦慢使勁點了下頭,然後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舔發乾的唇……

“……”雍闕驀地一僵。

意識到自己舔到了什麼的秦慢也是一驚,還沒慌忙道歉,雍闕已倏然縮回手去,負手起身冷冷道:“趁著時辰尚暫且休憩一會,明兒一早事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