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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雍闕的臉色一瞬間難看至極,旁人或許不知,但秦慢知道,八成不是為了胡八死到臨頭不知悔改,而是髒了他的乾淨靴子……

他看一眼自己的望了眼坑中毒蛇:“喜歡蛇是吧,來人啊,給咱家將坑裡的這些一條不落的帶回去。記住,留著一條其餘拔了毒牙,讓他們好生親熱親熱再料理了。”

話間他手中長劍唰唰三下,胡八身上剎那多了三個血洞,痛得他額角青筋暴起,唾罵道:“你個畜生!有種結果老子!”

雍闕抽出雪白緞帕慢慢擦去劍上血痕,淡淡笑道:“聽說蛇與泥鰍的性子差不離,既喜腥味也愛鑽洞,胡寨主可得好生享受著。”

除去雍闕手下,所有人幾乎同時為他的話不寒而慄,明明是個謫仙人物,卻偏生了一副妖魔心腸!

“姑娘……不,夫人就是廠臣的妻眷吧?”

“哎……哎???”看得發呆的秦慢遲鈍地回過頭來,木木地重複了一遍,“夫人……”

山頭上人聲沸反盈天,她的呢喃被瞬間淹沒,海惠王以為嚇著她了,滿是歉意地衝她笑笑:“是本王失禮了,夫人今日受了驚嚇本不該打擾……只是,”他看著安然無恙的秦慢半晌,黯然失色道,“不知夫人可在匪寨中遇到一個二十上下的姑娘。”

秦慢呆了呆,轉過臉去,望著火光沖天的寨子搖搖頭:“沒有。”

山風急驟,她離人群遠遠地站著,單薄又孤獨。人影光景在她瞳孔裡掠過,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單純地發呆。

海惠王靜默地看了看她,隨即將眼神落向了山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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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起伏反轉,霍安歡天喜地地將秦慢平安送回了雍闕的手掌心裡。

海惠王府。

不辱使命的霍小公公殷勤地鋪床打水,偶爾與趴在桌上的秦慢閒話兩句:“姑娘,這回能得平安歸來真是老天開眼,菩薩保佑!但總歸來說還是督主千鈞一髮定乾坤!”

“可是惠王妃娘娘還是沒找到啊。”秦慢撥弄著她的虎頭小荷包沒精打采道。

霍安轉到屏風後邊去,將秦慢馬上要沐浴更換的乾淨衣裳一一搭上,滿不在乎道:“姑娘可莫怪奴才多嘴,個人有個人造化,神仙菩薩都有管不來的事兒,何況我們一介凡人。您聽奴才一句話,凡事先把自己顧周全了。於您而言,與其擔心這個那個不相干的人,不如在督主身上多花點心思方是正道。”

秦慢木訥木訥的,奇怪道:“為什麼呀?”

“哎喲!姑娘!您是真傻還是假傻?”霍安恨鐵不成鋼地恨不得揪起她耳朵來一字字將話刻進她腦子裡去,“這天底下兒郎何其多,但有哪幾個能比的上咱們家督主的?且不論手掌大權,權傾朝野,便說那通身的氣派,往那一站連鳳子龍孫都矮下一截去。”

這個姑娘脾氣好度量好哪兒都好,就是生個榆木腦袋!看不清現實,望不到長遠!有些話他個底下人不好當面說,是,督公他老人家是太監沒錯!但除了那點缺陷,哪裡不是萬中挑一的上上人!

秦慢張張嘴,還沒說完就被霍安打斷,他勸得是那叫一個苦口婆心:“女人圖個什麼?無非圖個知冷知熱的好夫婿,衣食無憂過一生。什麼惠王妃,海王妃的您都別再想了,抓牢了督主的恩寵是當務之急,曉得不!”

“……”幾次三番想插嘴無果的秦慢最終放棄了,默默地聆聽霍安喋喋不休的教誨。

直到駐足在門口的人也聽不下去了,徑自推門而去,淡淡道:“打理好了就出去吧,我與……”雍闕頓了頓,“與夫人有話要說。”

☆、 【貳拾】夜談

惠王府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園林,五步一亭,十步一橋。三、四月頭上,塘中荷花還未打苞,幽幽池面上模糊了窗紗漏下的光,淙淙水聲下偶爾冒出一聲蛙鳴。

窗欞支了一個角,清風徐徐瀉入,吹得雍闕袖襴微微起了層漣漪。到惠王府的短短時刻,他已從頭到腳換了身嶄新行頭,銀底金蟒曳撒,腰間絛環未垂牙牌,而是掛著塊碧璽佛牌,皂靴一塵不染,清爽得絲毫尋覓不到半個時辰前那一身的血雨腥風。

夜已過半,天色將明,然而一夜的驚心動魄使得惠王府中每個角落裡都似在竊竊私語。山匪被屠,然而王妃仍然下落不明,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睡不上一個好覺了。

秦慢卻是很困的,困得在和霍安聊天打屁時眼皮就開始打架,才想著能趕在天命前蒙個囫圇覺,然而此刻她瞧著不請自來,徑自坐下的某人內心直嘆氣,這個覺怕是睡不著了。

她乖乖地直起身子並腿坐好,和個聆聽尊長訓話的小輩兒似的:“督主,有何吩咐?”

雍闕夷然一笑,溫聲道:“你與我這般拘謹做什麼,只不過看你沒睡前來瞧瞧你,今兒受了驚吧?”

秦慢連忙搖頭:“勞督主掛心,有霍小公公護著,我沒傷沒痛的。”

她的伶俐一早知曉,別的姑娘家莫名毀了清譽成了個內宦的夫人,不是驚也是惱,於她卻是渾不在意,甚至在惠王面前沒露出丁點馬腳。雍闕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點到為止,不費口舌:“沒傷著就好,”他端的是慈眉善目,象牙似的手指敲了敲膝頭,將話頭一轉,“如今惠王妃仍不見蹤影,你與霍安在胡八的匪寨裡待了一整日,可有聽到他們有所談論?”

擒獲胡八後,錦衣衛掃蕩了整個山寨,別說惠王妃了,連寨中那些老少婦孺也全不見蹤影。寨子唯一一條通路被他們的人馬嚴加看守,未見有人初入。青天白日,那麼多的人難道全人間蒸發了不成?

又是一件蹊蹺事,從他離京到現在,一環接著一環,好像天底下的蹊蹺事一時間全蜂擁堆在了他面前。

戶部官員的死,水鬼十三的死,華家瘋了的夫人到今日陡然人去樓空的山寨,每一樁都透露著不尋常。它們到底是否有聯絡,又到底指向何方?以往他總是做佈局人,用棋子為獵物佈下一個個無處可逃的死局,而今他成了局中人,雍闕摸索估量著那個看不見的對手的手段與戲碼,竟也琢磨出了兩分意趣與鬥志來。

生平寂寞事無非有二,一是無對手可敵;二便是無知己可訴。雍闕走到今日,對手起伏無數,但要麼倒成了他腳下的屍骨,要麼苟延殘喘再難匹敵;而知己嘛……

他從未有過,也不屑有之。

至於眼前這個人嘛,許是太多事堆砌在腦子裡讓他偶爾發了這麼一回熱,鬼使神差地就來了這,她的心思純不純他不知道,但畢竟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三人行,必有我師,或許找個局外人談一談,會有些意想不到的開闊收益。

雍闕的好顏色令秦慢怔了怔,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白日裡的所見所聞,溫溫吞吞道:“我與霍小公公被綁到匪寨後所見大多數婦孺孩童,年輕女子甚少,如惠王爺描述的王妃一樣的人物更是沒有。寨中的孩子們也從沒提起過,那兒近來到過生面孔,所以我想著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山匪根本沒綁了回去,要麼就是他們綁了但是把人給弄丟了,所以才抓了我去濫竽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