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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前一刻還在耷拉在轎子裡裝死的秦慢,下一刻就被“請”出了轎子,霍安一臉的無地自容,看都不敢看她:“這個,秦姑娘,督主說您既然嫌棄轎子煩悶,不圖舒坦,那就勞煩您一路走著吧。”

“……”秦慢望著隨扈簇擁間的高臺大轎,喃喃有詞,“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見並不盡然,太監分明更難養也。”

這等大逆不道之詞,若是被轎子裡的那位尊駕聽見,還了得!霍安一蹦老高一把捂住秦慢的嘴:“姑奶奶!祖宗!這種話您也敢說啊!督主雖然寵您,可您也別忘了自個兒的身份啊!”

秦慢愁眉苦臉地看著沒個盡頭的漫漫長路,甩甩胳膊甩甩腿,任勞任怨地邁上了步子。

霍安被派來伺候秦慢,主子走路做奴才的自然也得陪著,倒黴的主僕兩人頂著南方的驕陽,吃著錦衣衛馬後的塵沙,緊追慢趕在雍闕悠閒的轎後。

“唉,霍小公公,你們督主是不是一直都這個壞脾氣啊?”

“這個……”

秦慢的脾性說好聽點是隨遇而安,不好聽那就是懶懶散散,聽之隨之。霍安雖然在東廠裡,但年紀小又不是個頂精明的人,就是膽小謹慎,否則也不會被派來看著秦慢。

兩個實心眼的人碰到一起,一個愛嘮叨,一個喜八卦,倒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情。

霍安警惕地四下看看,小聲道:“恕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姑娘既然瞭解督主的手腕性子,何必每次都和他打對臺鼓呢!您是沒見過,東廠裡落在他手裡那些個人的下場啊,嘖嘖嘖!”

“我巴結他,怕他還來不及,哪敢和他作對啊……”秦慢嘟起了嘴,踢踢路上的石子,“就算沒見過,想也想得到,左右逃不過一死唄。”

“死那都是輕巧的!”霍安瞪了瞪眼,巴巴地湊在秦慢耳邊小聲說,“東廠裡頭專門設了十九間房,按照十八層地獄裡順序油鍋、水牢、刀山、火海、劍林……一間間兒的!任你銅皮鐵骨,義薄雲天,用不著過一半兒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個字兒不落地吐個乾淨!”

秦慢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也小聲地問:“不是十八層地獄嗎,為什麼會有十九間房?”

“那十八間房是督主的師父,東廠的前任廠公王陵設的,而那第十九間房則是督主他老人家後來自個兒加的。專門供他老人家親自審問重犯中的重犯,奴才有幸打外邊兒瞻仰過一次,”霍安說得興致勃勃,“嘖,那慘叫聲啊,把東廠的房頂都能刺出個窟窿。”

“哦哦,厲害厲害!”秦慢驚歎不已。

“所以說啊,姑娘,督主對您啊那已是厚待中的厚待!做人得惜福,才能長壽啊!”霍安語重心長地勸她,在他眼裡秦慢已經和雍闕有牽絲攀藤、剪不斷的關聯。

宮裡頭管這種叫對食,主子們眼裡上不得檯面的腌臢事兒,但官宦也是人,是個人就有七情六慾就也要有人、知冷知熱噓寒問暖。對於雍闕來說,噓寒問暖的人不少,但知冷知熱的可就少之又少了,哪怕是靠著他坐上龍椅的聖人,別看恩寵有加,心裡頭指不定恨得怎麼牙癢。只不過拿他沒奈何罷了……

真算起來,霍安的命是雍闕救的,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也夠他感恩戴德。所以難得督主他老人家碰上個入眼的小娘子,又不是什麼貴重人家的千金閨秀,更不是宮裡的哪位娘娘公主,他自覺要盡心的出謀劃策。將人帶回府裡不是個難題,但人帶回去是要過日子的,勉為其難可就不十全十美了。歸根結底,講究個順心順意,兩情相悅才能和和美美的不是。

秦慢望著自己磨得發白的鞋面,不言不語。這種福氣,真是令她受之不起啊……

霍安邊覷著她臉色,邊百般沉重的嘆氣,唱唸做打索性都齊全了:“姑娘,你是不知道,別看督主外邊兒風光無限,連當朝的相爺都對他禮遇三分。可古人說得好,高處不勝寒吶。別人看他腳下踩得是黎民百姓,頭頂的是皇恩浩蕩,沒人看到在他那位子上的有幾人是得善終的?步步踩在刀尖上,前頭是狼,後頭是虎,稍有不慎還可能被自個人扒皮抽骨地吞乾淨!”

說著說著他抹抹紅了的眼眶:“您別覺得他苛待了您,是個人在宮裡頭那地方沉浮個十來年都會憋出些脾氣。”

“唔……”也不知道這一聲的意思是她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秦慢默默走了一會,抬頭一看,“咦……霍小公公,我們是不是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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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日的時辰過去了,小憩了一覺的雍闕睜了眼,撩了簾子一看,不免疑道:“還未到青陽縣?”

秦關回了京,雍闕的貼身護衛換做了錦衣衛中的校尉逯存。逯存天生生了一張娃娃臉,很多對手為此輕視了他從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師出不詳,招招劍走偏鋒,對比秦關,這個青年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寡言少語,不善言辭。

雍闕開口問了,他利落地一躍下馬,沉默了片刻道:“廠公,人在後面,走得慢。”

這麼長的時間,雍闕對他的說話風格已十分了解,只是人在後面……他稍一回想,隱約記得半日前霍安來與他通報了秦慢的什麼事。他滿腦子正在新帝與海惠王間周旋,心不在焉地一句話就打發去了。

攢著拳頭揉揉眉心,他醒了醒神,口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他們慢你就由得他們慢嗎?”

逯存默了默:“屬下知罪。”

多餘的話沒有,直接縱馬拿人去了。

須臾,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來,這回逯存什麼也沒說,乾脆直接跪在地上:“督主,人不見了。”

☆、 【拾柒】劫道

青陽縣地處惠州郡邊境,北面鄰江,其餘三面環山,綿延丘陵不絕。秦慢他們棄船登岸後走的是官道,前半截兒尚且大道平坦,入了青陽縣的地界,一會入山一會過水,夾道兩側濃蔭蔥翠,宛如個迷宮繞得人頭暈。

一個不慎,秦慢與霍安兩人在偏偏繞繞的山路上迷了方向……

雍闕那頂舒適華貴的大轎已不見蹤影,山中樹影橫斜,黃鸝鳥活潑的叫聲從雲蓋似的樹冠裡直衝雲霄,卻愈發襯得山林寂靜。兩人面面相覷,霍安哎呦地跺了跺腳,往前跑了幾步扯著又柔又細的嗓子呼喊:“雍爺?!!逯哥兒??”

喊聲空曠地迴盪在山林間,連只翠鳥都未驚動,寂寂一片,靜得人心慌。

秦慢四下環顧了一圈,眨眨眼,往左走了數步,摸了摸高聳數丈的老松樹;往右又走了數步,彎腰看了看深陷泥中半人高的巨石。她在石上敲了一敲,疼得她嘶了口氣,揉揉發紅的手指。

生怕再丟了秦慢的霍安心急如焚一回頭,就見著秦慢半蹲半立地趴在石頭上,探著腦袋不知在瞅啥。他哎呦又叫了聲,風風火火衝過來將人扒拉扯了下來,上上下下撣了一遍:“祖宗哎!山裡溼氣大,毒舌蚊蟲又多了,髒了衣服沒什麼,萬一沾了什麼不乾不淨,人受罪算輕的,重的要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