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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不妨事的,”秦慢乖乖被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指著石頭底部,“你瞧,石底草是壓斷的,可見石頭原先不在此處,是後來搬來的。”她又摸摸石面,將指頭伸到霍安面前,“你說山裡溼氣重,可石面乾燥甚至留有餘熱,可見從日頭下搬來不久。”

霍安摸了摸石頭,還真如她所說!可……他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並沒見人影,也未見腳步:“哎嘿!誰沒事兒幹吃撐了般塊石頭擱這兒?”

秦慢再次環視四周影影綽綽的密林,嘆了口氣,決定將話說得通透些:“有人不想我們走吧。”

她話音才落,一道粗獷男聲從天而降:“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嗖嗖”,他們身邊雨點似的落下長箭,將剛想拉著秦慢狂奔的霍安當即震懾在原地,不敢動彈分毫。

霎時十幾個彪形大漢或持槍或持刀從林影裡魚躍而出,個個剽悍魁梧,團團將秦慢他們圍了個密不透風,滴水不漏。為首的更是氣概鷙猛,半臂繞著小孩兒手臂粗細的鐵鞭,鞭柄握在手腕裡,腰間別著把雙刃長刀,刀疤臉上虎目圓瞪:“呔!叩山不報名,朋友為免太不客氣了吧!”

沒聽說過土匪還講客氣的,也不瞧瞧他們東廠是什麼來頭!霍安氣得心尖打顫,可奈何暫時對方人多勢眾,自己還要護著柔柔弱弱的秦慢,他咬一咬牙陪出張笑臉兒:“各位好漢大俠,小的與我家小姐出外踏青誤入貴地,叨擾了個各位爺。看在我兩無意的份上,能否通融則個。”

“小姐?”匪首滿面狐疑打量他二人,“誰家的小姐深閨不待,跑到這山郊野外來?!我看你這個奴才面目狡猾,不是個善人!至於那個小姑娘……”

被點到名的秦慢懵懵懂懂抬頭,對上土匪目光嚇得一哆嗦,一溜煙地躲到霍安身後。

霍安牙咬得咯吱響,擱平時,管你哪路天王子,光瞅見繡春刀的影子逃都來不及,莫說有膽攔道了。可眼下就他一個武功不濟事的小太監,為免露行蹤也沒帶什麼繡春刀壯膽,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然而東廠裡的人,確實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霍安拖延著時機,暗中邊觀量地形尋著逃路,邊找時機放出訊號。逯存發現他們不見,定當會立時尋來,到時這群人見了閻王后怕是腸子都要悔青劫了他們的道!

“哼!滿嘴跑油不著調!”匪首握著鞭子和看獵物似的繞著他們走了一圈,冷不丁鞭風快如閃電,響如霹靂,啪嗒一聲巨響擦著霍安耳朵炸開,“看你們穿著,非富即貴!說!是不是官家派來的探子!!!”

霍安被那沒防備的一聲鞭響唬得腿肚子一軟,好在一口硬氣撐著沒倒。

他一心虛,匪首頓時落實了七八成,當下面容猙獰,暴喝如雷:“看來老子料對了!不勞弟兄們動手,老子料理了你們兩個官狗!”

秦慢最惜命了,一看著架勢,委屈至極啊,急忙從霍安身後伸出個小腦袋辯解:“這位大俠好漢高抬貴手啊!你見過哪個官家人裡有姑娘的?”

同時,人群中冒出個穿著略斯文的瘦高個:“八爺,稍等。”,老鼠一般的三角眼在秦慢身上瞄了幾瞄,湊在匪首耳邊竊竊私語。

霍安耳力不夠,大概只聽得什麼“人丟了”,“海惠王”……

“這個……”被稱作八爺的大漢稍一猶豫,看看秦慢,收回鞭子,“好吧,今兒算你們走運,師爺替你們說情。弟兄們把他們給老子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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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出京一趟,大好的湖光山色沒瞧上幾眼,倒是稀奇古怪的人與事給雍闕遇上了不少。

一個秦慢已是他的意料外,現在前後幾十號人,白日青天的,兩個大活人突然就人間蒸發了?

雍闕從轎中下來,森木交蓋的林道幽深蜿蜒,難窺其中詳盡。一尊坍圮了大半的猴頭石碑立在道旁,碑上字跡在風吹雨打之下已模糊不清。

江南一帶山林眾多,百姓普遍供奉山神,以圖庇佑。至於山神樣貌,書中記載的大多要麼是和藹可親的老人家或者是溫柔嫵媚的山鬼。生著張猴臉的山神,雍闕倒是第一次見著,何況這張猴臉刻畫得為免過於滑稽,哪有半分神祗莊重?

逯存領了一波的人進去搜尋沒多久,便一無所獲折返了回來:“督主,這林子怕是有鬼。”

他說的鬼,自然不是墳中的孤魂野鬼,也不是庇護山林的山鬼,而是人搗的鬼!

這個打秦慢消失後,雍闕已瞭然。起先他猜測是秦慢動了心思逃之夭夭,轉念一想,她若逃定不會帶上霍安,況且霍安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溜之大吉。

林間鬼影幢幢,分不清是灌木樹叢還是山中走獸,刺眼的陽光落了進去轉眼就被濃密的陰影吞沒,宛如一張巨網,靜靜地等著迷途的人或獸闖入。

“督主……找嗎?”

逯存話不多,心思卻是密。林子有異,十之八/九是衝著雍闕來的,倘若進去,便是正中下懷。

雍闕望著幽幽密林,笑了一笑:“人家將戲臺搭在了咱家門口,倘若不進去瞧一瞧,豈非太不賞臉?”

逯存與秦關的不同之處在此刻更為顯著,換做秦關定是要勸雍闕三思而後行,而逯存則立時調遣人手,部署接應退路,準備入林。

饒是錦衣衛訓練有素,不消片刻人馬已安排妥當,卻在隨著雍闕踏上林道時被縱馬疾奔而來的一隊人給攔住了。

來者聲勢浩大,幾頭寬額黑背的獵犬開道在前,緊跟其後的各個駿馬長弓,一面繡著惠字的蟠龍旌旗隨風高揚,煞是醒目。

雍闕停下腳步,饒有興味地看向來人:“看來,這出戏還不止咱家一個看官了。”

在惠州能以蟠龍為旗、惠字為號的,獨此地藩王海惠王一家了,而騎士簇擁之中一架華蓋如雲的錦繡馬車恰好落實了來者的身份。

拉著馬車的神駿堪堪停在了雍闕數丈之外,騎士紛紛下馬,一人上前當即要掀簾時,雍闕卻已正了正衣冠,先行一步上了千,堆滿笑容地揖手行了個大禮:“微臣見過惠王殿下,不知殿下王駕到此,迎之失禮,望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他這一招先發制人,將罪過攬下,令馬車中人一時不知該如何介面。但來者心裡也清楚,失禮如何,不失禮如何,這天底下能治他雍闕罪的人,只有皇城正中的那位主子。退一步說,就算是那位聖人,在某些事上怕也要看他臉色行事。

如此想清楚了,車中人也不予什麼計較了,況且他此行也不是為了在這個春風得意的東廠廠公前擺他藩王的譜。簾子被打起,一張瘦得彷彿只剩下骨頭的年輕臉龐從陰影裡走出,有氣無力道:“本王與雍廠臣相遇實屬突然,廠臣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光看氣色身架,一眼雍闕就知,如秦慢一樣是個天年不足的久病之身。只是,他抿了抿嘴角,世間良藥奇方數不勝數,誰知道今日病了明日就會不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