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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可等了半天,不見典禮開始,反倒是早排隊站好的百官那先鬧了起來。

我左右看看,發現無人注意,偷偷的,悄悄的往外湊近了些。我這兒本也是有守衛的,想是帶我來的那個公公在宮裡地位不低,與那守衛交代了兩句就將我擱在這。眼下那守衛見我貓著腰想聽牆角的模樣眼角直抽搐,看模樣很想拿槍在我腰上直接捅個窟窿。

我咳了咳聲,直起腰板來,為難道:“我也不是想偷聽……就是好奇……”

我覺著他眼角抽得都快成白內障了的時候,他終於面無表情飛快道:“沒別的,就是幾個大人說王爺與太女殿下一同祭祀不合祖制,要向太后諫言。”

看起來帶我來的公公真得很了不起啊!竟然能讓素來紀律嚴明的禁軍向我這個身份不明的人物開了金口,態度還不錯!我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得寸進尺了一下:“那我能湊近點聽一下嘛?鄉下人沒見過那麼多大官呢!”

然後,他就直接閉眼不看我了。

我憂傷又好奇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爭論不休的百官,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這麼多,多我一個也沒啥嘛!反正我的這張臉這麼路人甲……

很快,太后的鳳鑾搖搖晃晃地到了,呼啦一下子就被圍在了中間。雖然聽不到具體內容,但想一想也能猜到必是口誅筆伐紀琛這個已經毫不掩飾狼子野心的亂臣賊子,剛巧有那麼幾個敏感字眼順風飄進我耳裡——“悖德忘倫”!

我:“……”

雖然內心很牴觸這幾個字,但……不得不說,自古但凡祭天拜地皆是帝后同行。紀琛他哪怕位居攝政王,手握大權,在輩分上也是我的皇叔。帝后同行辦的事,你們一對叔侄去算個什麼鬼!

太后到底是太后,也不知三言兩語說了什麼,總之在儀式開始前那群大臣氣鼓鼓沒再鬧騰起來。我覺著,這事沒完……

太后鳳鑾到了,紀琛與“我”自然也緊隨其後到了。再一次目睹那對分外和諧,莫名般配的身影迤邐從我眼前而過,我其實是想怒的,但怒到最後竟是眼眶微酸,喉嚨裡泛起淡淡的苦澀。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畫面,如果換做是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做到。因為紀琛只要一天是我皇叔,一天我就會礙於芸芸眾生紛紛之口,至少在明面上與他保持距離的。想必他也知道與瞭解我的,所以今日不知是賭氣還是別有心思,頂著百官的眼睛與口水要與“我”一同站在這天地面前。

只可惜,他身側的人並不是我,而我只是這一幕一個落寞的旁觀者。

旁觀他與她二人並肩而行,天地注目,鳳姿龍儀。如果不是知道在場諸人皆是各懷鬼胎,如果御道之上所行兩人與我非親非故,我會發自肺腑地感慨一句:天作之合,世上無雙。

有那麼一瞬間,我懷疑紀琛聽到了我的心聲,沉沉黑眸似不經意般從我藏身之地掃過。然而一瞬之後我定睛看去,他的眼神始終直視前方,偶爾會留一兩分給身邊的女子。那眼神微微飄忽,後來有人跟我說,那個眼神叫做留戀,一個男人對於心愛女人的留戀。

到了高聳入雲的地字碑前,“我”前行一步,端手舉起五穀釀成的新酒,復手灑下。金黃的酒液堪堪落在地上,突然一人從百官之中霍然走出,大聲道:“此女並非我大晉皇太女!太女殿下早已在數月之前遇刺時便已遇害身亡,這是亂臣賊子紀琛找來的假冒之人!”

百官頓時譁然一片,不論真假,不論演技,各人的表情真真是精彩至極。驚訝者,有之;茫然者,不少;更多的是“你開玩笑吧”的荒唐。

灑酒的“我”似是為這一出□□為怔住,尚沒有反應。紀琛閒閒托住雙臂,淡淡一笑,並未著惱:“陳大人是昨夜宿醉未醒?青天白日下說什麼渾話?”

那一笑裡不見溫度,只有寒芒,令投來探詢目光的諸人紛紛一滯,不少人已畏懼的低下頭去。在什麼時候,他已積威如此,我竟全然不知……

出言者,不是他人,正是揭發言喻之人,兵部尚書陳曉生!

☆、

陳曉生膽敢在這樣的場合揭穿紀琛,手上沒有證據我是不信的,果然見他從容不迫地冷冷道:“我看沒醒的是攝政王殿下而非微臣!臣請問攝政王,如果此女真是太女殿下,你可敢當著這天地之面,在這滿朝文武面前與我對質?”

紀琛眯起眼來,捻著音調一字一慢道:“陳曉生,你是老糊塗了吧。你算個什麼東西,竟在太女與太后面前放肆至此。御史臺的人呢,就坐看朝官對太女不敬?”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皆或多或少流露出些不平難看。陳曉生是什麼東西?是當朝刑部尚書,官居一品,除了宰相外朝裡就他說話最算數。他要再不算什麼東西,其他人那就真不是東西了……

佇立一旁,引導祭典的蕭四可能是在場最平靜的一個。今日這一出他應是早收到了風聲,否則也不會帶我來看戲。

“慢著。”臺上的“我”將酒杯放回盤中,微微笑道,“陳尚書想與本宮對質,那便對質就是了。”

猥瑣圍觀的我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隨即又淡定下來,如果她真是紀琛做出來的,那麼紀琛有多瞭解我,她就有多瞭解我。並不值得稀奇,但她處變不驚的淡然倒是令已經起疑的百官又恍惚了一下,嗡嗡的細語聲一層一層從頭蔓延到尾。

孰真孰假,一時難辨。

陳曉生似也為她的坦然稍稍一怔,眼中堅冰卻未消融:“既是如此,臣就不妨問了。”

如我所料,陳曉生所問出的皆是紀糖從小到大種種相關,從已去世皇后的生辰祭日到哪一年哪一月統領哪一司事宜。這些問題別人可能看起來繁瑣異常,但我知道對於紀琛來說,這可能比一加一等於二還要熟稔於心。

那個“紀糖”的應對也在我意料之中,眼睛都不眨一下脫口而出,彷彿就是她親身經歷一般……

隨著陳曉生的發問,百官的態度也漸漸有了傾向,從一開始的懷疑揣測到現在看向陳曉生的莫名其妙。紀琛臉上慢慢掛起了冷笑,看著陳曉生向看一個跳樑小醜一般。他可能正在洋洋自得,而躲著的我卻是心焦如焚,十分煎熬。

從我個人利益出發,我肯定是希望陳曉生一舉揭發那個假紀糖的面目。但我也知道陳曉生與我從來不對付,甚至說極可能也是我的敵人,所以……我萬分糾結地使勁抓了抓頭髮,決定暫時還是坐山觀虎鬥,最好鬥得兩敗俱傷,你死我亡!

陳曉生亦是面容微微失措,彷彿沒有料到她竟對答如流。他的驚慌讓紀糖本就含笑的嘴唇翹得更高,還偏過頭來去看了紀琛一眼,像一個討糖吃的小孩。而紀琛也是衝她溫柔一笑,這兩人還真是配合默契哪……

“咯吱!”一聲脆響驚動旁邊站崗的守衛,他用一種很驚恐眼神看著我手裡。我狠狠扔掉樹枝,唾罵道:“一對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