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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這種目光,我可不會認為是聰兒那個傻小子了,所以我心跳聲噗咚就快了。揪著衣角的手裡汗津津的,石子劃破了手指都沒多大感覺。

我的心情很矛盾,既盼著他發現我又害怕發現之後大夢初醒後的悲涼,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若說紀琛沒私心我一百個不信的。

紀琛默不作聲地下了馬,一雙白色鯨皮靴慢慢踏著黃色沙土走到我們面前,來回逡巡了一遍,最終他在一個人面前頓了足,不是我。

但是,是丹婼。

我心情很複雜,有種如釋重負又想破口大罵的衝動。

“抬起頭來。”

丹婼懵懵懂懂地聽話抬頭,我看不見紀琛的神情但方方一瞬我似聽到他失望地輕輕一嘆氣。又看了一眼她,圈起馬鞭便要離去,我一顆心漸漸放心,還沒放完呢,一個小太監一溜煙跑來:

“王爺,太女殿下身體不適,叫人請你過去呢。”

“既然是醫女,就你們兩個過去跟本王過去吧。”紀琛腳步一頓,隨手一點,點到丹婼與我身上。

☆、

我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給“自己”看病的第一人了,出於對紀琛的瞭解,我覺得很有可能,馬車裡坐的是個他如法炮製出的人偶。

紀琛腳步很急促,彷彿十分著急與擔憂,可臉上神情倒是不慌不忙,走了沒一截路眸光微微向我兩睨了睨,狀似無心問道:“你兩瞧著面生,什麼時候進的太醫院?”

“啊?”丹婼迷迷糊糊下意識看了我一眼,我連忙弓著腰低著頭儘量不讓他看到我的臉,“前兩日太醫院人手不夠,奴婢們是從京醫署剛選調入宮的。”不怪我小心過頭,雖然頂著張路人甲的臉,但紀琛那可是個人精啊,能低調自然要低調,能謹慎自然也要謹慎。

“嗯……”紀琛微微頷首似是信了,而後再無二話。

這才發現我背後冒了層冷汗,慶幸他沒有聽出我微微發顫的聲音。不過聽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說第一次得見攝政王大人莊嚴面孔,心生畏懼便是。

穿過浩浩蕩蕩的隨扈,終於到了頂前邊那一架金黑龐大的車架前,與我相處時不大一樣,紀琛這回倒是懂了規矩,恪守本分地站在車下:“聽聞殿下不適,本王帶了兩醫女來給殿下瞧瞧。”那聲音吧,算不上多冷淡,但也算不上多熱絡。

想想平時他與我相處那時那百無禁忌的模樣,裡邊的人果然是假的!我恨恨想著,沒個防備一抬頭恰好對上雙幽邃冷視的目光,嚇得心肝一顫,差點摔倒。

“殿下現下又好了點,就用不上你們了。”

腹誹間倒是沒有留意裡邊人是如何回話,錯過了這次好機會令我後悔不迭。這本是我與蕭四商量的計劃之一,找個辦法接近假的皇太女,最好能套出點話來。

可這……玩我嘛這是!我勉強壓抑住臉上忿忿,與丹婼行了個禮後即打算溜之大吉以圖後策,哪想紀琛幽幽地盯著我們,突然開腔道:“本王近來也有咳喘,既然來了就不妨順便給我治一治。”

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不詳的預感,紀琛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能韜光養晦隱忍到如今,可見其心智非同一般,與他耍心眼著實是一件很累又很危險的事……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好在有情比金堅的小姐妹丹婼陪同,我給自己壯了壯膽氣,硬著頭皮用蚊子一樣纖細的聲音答了個是。

去地壇祭祀的路途並不多遙遠,可這一隊老老少少皆是大晉位高權重,鮮少運動的衿貴主,走了個把時辰到現在大多已呼喊勞累。於是紀琛善解人意地停下大部隊,讓眾人在原地暫行歇息。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一步三回頭看著那隱藏在重重帷幕裡的隱約人影,走在前方的紀琛咳了一聲,我嗖地擰回腦袋,目不斜視地低著頭麻溜地小跑過去。

即便做了攝政王,紀琛也難改他宅男本性,在人人皆歡喜地出來放風時他仍躲在他那輛被遮得嚴嚴實實、昏天暗地的車輦之中。我與丹婼小心地靠著門邊跪下,跪下後我幡然醒悟。

瞧個蛋的病啊!!我從小學的是四書五經、治國之略,哪裡會什麼醫術!為今之計只能將全部希望放在常年跟著蕭四那個神棍的丹婼身上,可當我看到她比我還茫然的神情之時,我絕望了。出師未捷身先死,可能我還沒揭露那個假皇太女的身份就被紀琛當眾仗殺!

相比我的水深火熱,紀琛十分悠閒地在狐裘中坐下,淡淡乜了我們一眼:“坐那麼遠做什麼,難道要本王也陪著你們跪到門口去?”

“……”我心情沉重地被迫稍稍坐近了幾寸。

紀琛:“……”

在他滿含壓力的眼神中,我不得不挪到一個他滿意的位置,他將手伸出,漫不經心道:“看看吧。”

幸好他沒有點名是我與丹婼哪個,於是我很猥瑣地往後縮了縮,儘量離這個大魔王遠點,於是懵懂無知的丹婼湊到前面。她是單純但不是傻子,想必蕭四也交代了她一些,見狀倒是煞有介事地屈指給紀琛搭脈,神情十分高深。若非我知根知底,只當她是一代神醫,華佗在世。

紀琛邊搭脈邊時不時地用眼神掃掃丹婼又掃掃我,忽而發問:“本王這是個老毛病了。”

丹婼抿唇不語,仍然在扮她的絕世神醫,只好由我戰戰兢兢地回道:“王爺體弱,古人云春捂秋凍,這個時節更應該注重保暖養生。”

紀琛神情平平常常,顯然這種話往常太醫對他說了不少,聽得膩歪了。他今日也不知怎的,話匣子一開啟就沒收住:“說起來,我這個病根倒不是打孃胎裡帶出來,而是託一個人福的。”

“……”我心虛,這話沒搭。哪想千防萬防沒防住已耐不住性子的丹婼,她驀地睜開閃閃亮的大眼睛,“託誰的福呀?”

我想死,真的。除了飛揚跋扈的本宮,還有誰敢將那時已是個親王的紀琛給推入數九寒天的池塘裡。

更沒想到的是,紀琛淡淡一笑:“一個女子,”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愧疚總覺得他話裡飽含玩味,“情人,懂麼?”

“……”我今天就不該上這輛馬車!

丹婼顯然是不懂情人是什麼意思,好學如她自然誠實相告:“不懂。”

紀琛摸摸下巴,語氣曖昧,回味無窮:“雖與夫妻不同,但之間做的事卻是與夫妻沒什麼兩樣。”

“哦!!!”丹婼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懂了沒,還是沒懂……

不管怎樣,我懂了。

紀琛竟是好脾氣與她繼續解釋:“就是本王心悅之人,也心悅本王之人。說起來本王也不知道喜歡她什麼,臭脾氣、好面子、婦人之仁、自作聰明、自以為是,”他冷冷一笑,“最可惡的是她沒心沒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天底下沒有比她更心腸狠辣的女子。真是個沒良心的小畜生!”

“……”我緊緊握著拳頭,對自己說不生氣不生氣……媽的!你有種再當著我面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