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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陛下龍體時好時壞,一直沒有起色,不過紀琛倒是給將太醫院的太醫都給他派過去了。”他眯眼衝我一笑,詭秘笑容裡充滿了不可說的意味,“九千歲畢竟離萬歲還隔了一千歲,名不正言不順的,陛下有個萬一他豈不是名聲掃地,得不償失?”

有道理!我遂放下心來,安心看林燁送來的訊息。

自從在皇陵撞見他吼後,我這個忠心不二的臣子就透過蕭四與我互通有無。只苦於他二人之間之前少有來往,太過密切的接觸一定會引人側目,何況紀琛對於蕭四的懷疑從來沒減輕過。故而林燁傳個訊息也頗費了一番腦筋,這本來應該是蕭四的分內事,可這傢伙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沉迷煉丹術法,朝政上的俗事他沒有興趣也不屑。

透過林燁,我對朝中局勢七七八八掌握得不差。如今的朝局已非我剛回到京中時一團“和氣”可比擬,作為一個眾人眼中“孤僻、陰冷”的攝政王,紀琛可謂是將他的性格刁鑽發揮到了極致,但凡不服的貶官算輕的,殺之放之不再少數。一時間將眾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百姓不明就裡,只覺得朝中新添了個攝政王大人好像出來興風作浪、欺男霸女者立時少了許多,他們哪知這是權利傾軋下的副作用,還當是新王爺的功勞,竟讓紀琛的民望甚是不錯。

但如果說紀琛就此高枕無憂了,卻也不是。朝中尚有那麼幾隻混跡多年的老狐狸,譬如蕭四的爹蕭芳,又譬如一些年事已高但頗有話語權的王侯們,這些人自有其經營多年的手柄勢力,無須太看紀琛這小子的臉色行事。這些人在這些日子主要做些什麼呢——

普通些的:“臣多日未見陛下,要去給陛下請安。”

更誅心的也有:“太女殿下也多日沒有露面了,敢問攝政王大人,殿下她究竟身在何方?”赤果果地戳紀琛脊樑骨,說他謀害東宮,篡權奪位。

這也是紀琛必須要照顧好我父皇的原因之一,哪怕他有心敷衍,撇開一眾大臣不提,宮中還有位老太后呢。

“太后娘娘可是位人物啊,不鬧不哭,就在那光嘆氣就嘆得紀琛掛不住臉,站不住腳,答應三月三那日帶你參加春祭之後,一定會讓殿下你去見她老人家。”

“什麼?!”我倏地站起來,失聲叫道,“他要帶誰去參加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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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那日,據蕭四說我起床時便一身殺氣騰騰,出門時仍難以遏制,他表示理解但仍建議我稍作收斂,否則還沒混進祭祀隊伍中就被當成刺客給先抓了。我辯解說我長得這麼善良,一定不會的,辯解的結果就是蕭四又在我臉上掛了一道面具,他說怕別人被我的善良嚇到。

被他用行動嘲諷的我恨恨:“怪不得你到現在連個妹子都騙不到,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千年老光棍!”

他望著我眼神飄忽了一下,很快又飄了回來,風輕雲淡地回答:“做國師的,不需要騙人家小姑娘。”

我用眼神鄙夷他,他搖搖扇,像看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於是,我們兩就這麼互相膈應地出了門,準確來說是他膈應我……這天底下我估計能膈應到蕭四這位國師大人的人還沒出生。

他太不像一個世間任,說仙又很狡黠,說妖氣吧可他翩翩白衣不染纖塵。看著他我總忍不住拿他和紀琛做對比,一對比,就覺得紀琛這種浸染紅塵食煙火的還是比較對我胃口。沒轍,我是個不折不扣的俗人,要不怎麼在死了後還想盡辦法地為了一把龍椅折騰呢?

與冬祭祭天不同,春祭主要祭拜的是穀物之神,期盼來年糧食豐收,百姓富足,所以這次的祭祀選在京城郊外不遠處的地壇。一般來說這種場合,理應由一國之母主持,畢竟母為土後,以坤代之。可我母后死得早,身為帝國位置最高的女性之一我又生死未卜,所以呢紀琛那廝竟然不知耍了什麼嘴皮子說服了太后將她拉了出來。

夭壽哦,那麼大一把年紀的老人家他也好意思折騰!

我跟著丹婼默默無聞地混跡在醫女之中,這是蕭四的安排,因為他說他身邊的位置肯定是紀琛盯著的重中之重。這麼浩蕩的儀式,這麼多官員,為免萬一肯定跟了不少的醫官。醫館同屬伎術官,和蕭四那行人又不遠,十分的恰到好處。

百官在前頭的馬車隊裡舒舒服服地坐著,更前方那一點快望不見的華麗車架自是太后及紀琛的了。今非昔比,紀琛一躍枝頭麻雀變鳳凰,排場也跟著大了起來。而苦命的我只能飲恨徒步跟在後面,幸而在西山縣混的那幾年練就了我一身吃苦耐勞的美好品德,走了這幾里路倒也覺得多累,只是從出城門到現在的耳根子……可真是煩哪。

醫女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八卦,有八卦就離不開男人。所有的女人都不約而同地議論一個男人,那就是——紀琛。

她們說他不幸的出身,說他悲慘的童年,說他坎坷的成長……

一個字,慘;兩個字,很慘。

而讓他那麼慘的,不巧正是在下這個“母老虎”似的皇太女。

對,母老虎是我剛得到的外號。在這群沒什麼見識的小醫女眼裡,傳聞中大殺四方、鳳威赫赫的皇太女就是一身如鐵塔,面似玄鐵,每天要殺一百個人,舔著刀刃上鮮血邪魅一笑的女壯漢!

對此我不敢苟同,老子是儲君,又不是殺豬的!

紀琛的悲慘過去,皆是由我一手造成,簡直:

“太可憐了,嗚嗚嗚嗚。”她們哭得很動情。

女人見識短,本宮不與她們一般見識……

正含恨將血咽回肚子裡,前頭突然起了一陣喧囂,只聞浩浩蕩蕩的馬蹄聲風馳電掣而來,引人注目。趁著人群起了小騷亂,我也好奇地探出頭去,但我看得方向是蕭四,恰好他聞聲從車中探出半個身子一回首,對上我的眼神,他不動聲色地搖搖頭,表示這不是他安排。

轟轟烈烈的馬蹄聲奔騰而去,掀了我一臉一嘴的塵沙。呸呸呸吐掉時,女人堆裡已爆發出一陣又一陣小小的尖叫,不是她們面帶潮紅,我還以為哪裡蹦出了個怪獸。

蹦出來的不是怪獸,而是一隊禁軍,肌肉結實,陽光正氣的軍隊小夥總能勾起少女萌動的春心。灰頭土臉的我腹誹地抖去衣上沙石,才抖乾淨一個袖子,便又聞那陣轟轟烈烈的馬蹄聲奔騰回來,再次掀了我一臉一嘴的塵沙。

“……”我有點不能忍了……

場面一時俱靜,頃刻後待看清馬背上的人所有人如夢初醒般齊齊跪下,山呼千歲,撼天動地。我條件反射地跟著他們一起跪下,略有心酸,曾何幾時,老子也是這麼風光過。心酸後我反應過來,被稱千歲的無非那麼幾人,撇去幾個親王外那就是紀聰……或者是……

頭上掃過的目光哪怕不去看,我也能感到視線裡宛如千斤重的魄力。這種魄力在從前是萬古不化、生人勿近的孤傲,而如今已然轉變成大權在握、睥睨天下的森森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