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作品:《君妻不可追

我扯著它鬍鬚大驚失色道:“你說師父要在凡間待個數十年?”我的心瞬間拔涼拔涼,原本以為尋到師父後讓他送我回了西荒,什麼疑難雜症都不成問題了。如今師父託生成了凡身,亦是受了天地之法的拘束,我該如何是好?

莫非,武羅我還真要去幹那一票飛簷走壁偷靈藥之事?無量天尊,這要是讓師父知道,我的皮還不給他剝了!

========================

一連幾日,縱我已抄了十來遍那《尊勝陀羅尼經》卻依舊未見到師父的蹤影。鰲魚說,師父身為委羽山五仙長老,一直都是極忙的。聽了它這話,心裡滋味不明。這樣陌生又熟悉的師父,讓我想起了某個即將再娶的混賬前夫。

身為東嶽帝君的他平日裡似有批不完的公文,即便如此,他依舊能每日抽出時間來陪我處在一塊兒。有時兩人也並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時不時能察覺到他落在我背上的目光。而那時,我就會心虛地將包著層《三十九章經》皮的凡間狗血戲本子往懷裡收收。

後來我與少鵹偷偷抱怨道,歲崇這人雖是長得好道法高,但是為人卻是不大通情理、識趣的。他往那一坐,別說周遭的空氣都能凍成冰渣渣,就是被他幽深莫測的目光盯著我怎還能暢快地偷看我的戲本子?要不,我委婉地去和他表達一下,我需要些獨立的個人空間?

少鵹沉吟半晌,啃著桃子與我道:“小人隨娘娘來這九重天也是不久,聽底下仙侍仙娥們道,帝君是個極嚴謹刻板的仙君,素來是個有始有終的。既然他已每日養成了這個習慣,娘娘前去說叨怕也是無用。況且,娘娘在嫁來九重天前,荒主也是吩咐過要出嫁從夫。娘娘初嫁此地,若冒然前去,恐討了帝君不喜。夫妻之道貴在忍讓吶。”

聽君一番話,我對少鵹肅然起敬,沒想他在精通春宮圖的同時也還精通夫妻之道。後來他解釋,春宮圖與夫妻之道,二者實乃同根共源,在歷史中向來都是互相促進、互相發展的,我深以為然。

末了少鵹以一句話作為此番密談的結尾:“我瞧帝君雖是個冷性子的神仙,但卻很體貼娘娘。或許他是因著娘娘將來這九重天,擔心娘娘一個人寂寞了呢?”

至今我已盡力避免想起歲崇和與他有關的一切,可是有些畫面和對話卻會偶爾浮出腦海。畢竟是兩百多年的記憶,要一點點磨消掉大概也是要同等的時間,我這樣自我安慰著。容竹說我的病很重,或許歲崇也是這病根之一,從剛開始想起他時剜心般的痛到後來時不時躥出尖尖的痛,什麼都在慢慢淡去。

“請問這位師妹,紫卿師叔可在殿中?”冷不丁一道男聲打斷了我的神遊,激靈地我一哆嗦將手中的經卷拋進了菡萏池中。那鰲魚見了喜不自禁,一個躍身銜起它迅速潛入了水裡。我趴在池子邊絕望地向裡面探了探手臂,我怎能如此輕敵,怎麼就忘記了這鰲魚和我是天生的不對盤?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在……他不在……”我氣若游絲地看著那水波清盈的池面,已經開始想象師父該如何用滿屋子的經卷將我給活活壓死。

“那勞煩師妹傳句話,我師父紫瞻長老請他往宣和宮一敘,共商要事。”

“好……好的……”我繼續委靡不振。

“那,元嘉告辭。”

“嗯……等等!”元嘉!那不是那不是,我惶惶張張地轉過身去:“你等等!你還記得當年為你尋死的安南南嗎!”

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工夫。安南南,我不負你所託,為你逮到那個負心人了。阿羅那什麼的,終於化作天邊一朵雲彩了。

“你說什麼?”少年迴轉過身來。

“你娘子千里尋來,喊你回家……未來小師兄?”待我看清來人面龐,只覺命運這玩意當真走的不是尋常路。此人不就是那夜與我爭奪屍妖落敗,被一根筷子打發走的小師兄嗎?

他見我亦是一驚,卻很快鎮定下來,笑得很是清朗英氣:“我道他們議論紛紛紫卿師叔收的徒弟是誰,原來是你。若是你,本就通習一二道術,也就沒甚奇怪了。”他停頓了一下,遲疑問道:“你認識安南南?”

豈止是認識,我與她都快成生死之交了!她一直用生死來威脅我,逼命相交啊,我泣淚無言。

聽我將安南南如何在他家門外尋死,如何又奔波到了委羽山,如何又在底下徘徊不去苦守兩年,如何用性命相逼讓我上山尋來。

最後我舔了下乾巴巴的嘴唇,苦口婆心道:“我也非攔你清修之路,姻緣也是前世修的,你既然與她許了白首之約卻讓她為你搓碎芳心如此,便是欠了於她,終是要還。你們凡人修仙講究個清心寡慾,必是要走滅情滅欲這條路的。倘若這時便糾纏不清,待來後有誤你飛昇啊。”

小師兄蹙眉聽了我嘮嘮叨叨說了半盞茶的功夫,終了笑著搖了搖頭對我道:“實不相瞞,其實我與安姑娘只有數面之緣,並未到了,到了師妹口中的生死相許之地。”他微黑的臉上全然是一派坦蕩蕩:“我自小便一心向道,又怎會與女子輕易許下白頭之言。之前我便已與她說得十分清楚明白,但她若一心相付,我也無可奈何。”

……

等他走了許久,我都沒反應過來。他所說的和安南南所說的太過大相徑庭,一個是兩情相悅,一個是痴情單戀。可看這少年明臺清洌蹲、眼神摯誠,不似作假。

“他沒有被人下了忘生咒。”一脆生生的稚聲否定了我心中猜許。

那麼,安南南便是騙了我。倘若元嘉並未心許於她,我又怎麼說動他下山?她騙我上這委羽山又是作何呢?我並非有多少氣憤,而是百思不得其解,再聯想到近些時候的遭遇,只覺一重套一重,直將我指向某個未知之地。

“咦,你回來啦?”我突然醒頓過來,低頭看去,就見留歡溼漉漉地倚在我腳邊慢條斯理地舔著毛,身側就是那本被鰲魚搶去的經卷。池水裡鰲魚正低低哭泣,見我看來立刻受傷地揚起光禿禿的尾巴,哭地更加大聲。

我抬眼看看天,又瞅瞅地,假裝沒看見。

“咕咚”一聲,鰲魚翻著白肚皮沉到了水底。

=========================

師父是踏夜而歸,我抱著留歡提著壺酒靜靜坐在月下的池水邊有一口每一口地喝著,手邊一盞蓮臺燈耀得金波粼粼。

“怎麼又喝酒了?”師父從我身後後環過手來硬生生取走了酒。留歡正捧著杯子坐在尾巴上仰頭暢快地喝著,一聽這話嚇地一甩爪子丟掉了杯子,乖巧地在我懷裡坐好。

“我在思考。”我一本正經地道,順便把墊在燭臺下的經冊往外扯出一截來,以示我在思考同時也在發奮。

“哦?你還會思考?”師父的聲音裡含著絲笑意,於我對面坐下撐著腮饒有興味道,寥寥古檀香撩過我的發尖。他的眼神落到留歡身上,沉眸裡閃閃:“狐狸?過來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