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半天的宗家主聽著前面兩人尺度驚人的對話,面無表情地翻過一頁報紙,召來空乘要了一份豐盛的晚餐。

三個小時的飛行很快在葉汲對步蕨的現代社會科普教程中度過,撇去時而扯淡這一點,葉汲其實是個非常稱職的老師。他獨自一人在這個人間混跡了太久,從士族貴胄到販夫走卒,無一不經歷過。步蕨很詫異,以葉汲的脾性居然還在茶館裡跑過腿,打過雜。

在飛機降落的盤旋聲中,葉汲的低笑聲有著剎那的模糊:“那時候實在太無聊了,你知道的,老大看我不順眼很久了,想法逮我錯查辦我。免得閒來找事,我就跑到茶館裡天天聽南來北往的人胡謅瞎聊。”他嘴角銜著一抹淡淡的笑,“那時候我只想著能聽人說說話就好了,不管說什麼,只要有聲音,有生氣,就行。”

步蕨不知道他說的哪段時候,可又隱約能猜到。他想著葉汲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站在茶館的角落裡,看著世間百態,聽著人聲鼎沸,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葉汲輕笑了聲:“我在想,要是你在那,聽說書先生侃侃而談《太清境豔聞錄》裡泰山府君和洞虛君間纏綿悱惻的兄弟情會是個什麼表情?”

步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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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機場時李陽熱情依舊地邀請步蕨他們到他定的五星酒店下榻,步蕨以“已有落腳處”婉拒了他的好意。

李陽頗為遺憾,但也不強求:“這三番兩次勞煩你們,也一直沒給我個答謝的機會。下次,下次要是見面,不論怎麼說,一頓便飯是一定要賞光的。”

客氣成這樣,步蕨也沒有再拒絕的道理,只好點頭說好。

宗鳴一邊打電話聯絡族中人,一邊望著李陽帶著公司人遠去的背影:“這個李總,看著的確不是個簡單人。”

葉汲憋了三個小時,終於能吃到煙味了,捏著根菸先沉迷地嗅了一遍,哼笑了聲:“管他是人是妖,真要揣著個禍心,再見直接扒皮餵狗。”

步蕨將快悶成只死鳥的岐布放了出來透氣,大庭廣眾之下岐布不敢叫喚,只能憋屈地縮在步蕨懷裡,望著山城膚白貌美的小夥姑娘直流口水:“這兒的山水不錯哈,怪養人的。”

葉汲吸了口煙,攛掇它:“吃啊!放開膽吃!大不了幾道天雷,幾百年後又是隻好鳥!“

岐布:“……”

宗鳴摁掉電話,神色有些微妙:“接機的人要晚一點到,他們說家裡來了位貴客。”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今天還不算很短小~提前解釋下葉汲帶進候機廳保溫桶這一塊,他肯定是有辦法瞞過安檢,至於要是地勤來問也很簡單,機場也有各種餐廳嘛。

這章很甜甜甜的呀,不要問為什麼他們還不談戀愛,現在不正是在談嘛~只是二哥自己沒發覺而已。

今天二哥的好感度+5

葉汲他們沒等多久, 宗家的司機匆匆趕到了。司機宗旺是個面板黝黑、話不多的中年人,向宗鳴恭敬地問了聲好, 幫他們放好行禮, 一句話也不多地悶頭開車。

山城的霧到了晚間, 愈發濃得化不開。深深淺淺的霧氣鎖住江面兩岸,整個城市如一座浮在茫茫海面上的孤島, 四面尋不到出路。市區璀璨的燈光越離越遠,黑色的轎車在高架上拐了一個長彎, 駛入一條安靜得只能聽見沙沙下霧聲的道路。

可能已經到了遠郊,路上車跡罕見,偶爾才有兩盞昏黃的遠光燈龜速與他們擦肩而過。步蕨擦去車窗上的一小塊水汽,視界裡霧濛濛、黑魆魆的一片, 他們正緩慢地往深山裡駛去。

葉汲頭頭是道地點評:“溼氣太重, 不適合養老。”

他一開口,車裡的空氣瞬間流動起來。

坐在副駕駛的宗鳴笑著說:“初來乍到是不太適應早晚這麼重的霧氣,但待久了也就習慣了。這裡生活節奏慢, 還是很適合慢性子,沒什麼高追求的人生活工作的。”

葉汲咧著笑,壞心眼地在步蕨擦淨的玻璃上胡亂畫著圈搞破壞,嘴上卻不以為意對宗鳴說:“可貴府不像是沒追求的啊。”

宗鳴心跳亂了一剎, 葉汲出其不意的一句話讓他覺得這個人似乎洞察到了什麼。可當他狀作不經意微微側頭看去時,葉汲正被冷著臉的步蕨抽得抱頭鼠竄, 一看就知道又忍不住手賤了。

宗旺始終一言不發地開著自己的車,他車技嫻熟, 穩穩當當地走在漫天大霧中,彷彿是閉著眼也能順著條道開到頭。

終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冒出一點兩點燈光,宛如滄海里的珍珠,高高地懸在茫茫霧色裡,眨眼連成明亮的珠鏈,繞在龐然的山體上。

宗鳴看了下時間,詫異地說:“今天升燈這麼早?”

車速漸漸降了下來,宗旺踩住剎車,悶聲悶氣地回答他:“今天有貴客,家主讓早點升燈。”

步蕨從宗鳴困惑的表情看出,有貴客和早升燈兩者間並沒有必然的聯絡。

和山城其他建築相同,宗家的本家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的燈光從山腳一路延伸向上,依稀可以窺見是個不小的建築群。步蕨剛下車,即感受到乾淨醇厚的靈力湧動在四周,其中還包含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神力。

別說黃泉眼附近那種澎湃濃郁的煞氣,方圓十里之內,連一絲一毫的陰氣都沒有。

葉汲跺了跺腳下鬆軟的泥土,他和步蕨的感受一般無二,只不過落入他雙眼的東西要更為細緻明晰,分毫都沒錯過。他滿臉似嘲非諷:“都說玉樞院那小子在沒飛昇入太清境前,在巴蜀受過你家祖輩救命之恩,看來傳聞不假。”他拍拍宗鳴的肩,“光他親手設下的這一個護山大陣,就不枉你們把他當祖宗盡心盡力地供著。”

宗鳴被他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實際上道門裡大部分家族、門派都會供奉太清境的一位神官。神官需要信徒的香火與信仰,信徒則需要他們的庇佑。當然,之前也曾有過某家的神官心情大好,託了個夢下來,賞了那家三年利市紅運。這種機率很小,但不排除有。所以哪怕科技高速發展的當今社會,道門各家各派對於神官的供奉從不曾怠慢過。神明的一點恩賜,對於凡人來說,都是畢生求不得的大運。

玉樞院君是宗家供奉的神官,宗鳴對於他的印象只在於宮觀裡高高在上的那座金身神像。對於他個人來說,這位神官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步蕨抱著打盹的岐布,對宗鳴說:“不要介意,他不是針對你們玉樞院君一個,”他頓了頓,神色有點無奈,“他是針對太清境所有的神官。”

宗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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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前任家主,遠道歸來的宗鳴並未得隆重熱情的接待。宗旺將他們的行禮提到門樓裡,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裡的馬紮上,專注地低頭看書。聽到動靜,她飛速地將書收到馬紮下,侷促地站起來,張開雙手無聲地朝宗鳴比劃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