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主角表現得實在太不出彩,從葉汲動手到冬無衣被揍成狗, 他始終安靜地坐在摺疊床一角,隱匿在陰影裡的側顏竟讓陸和生出種分外陌生的遙遠感。定睛一看, 步蕨仍是那個平淡無奇的步蕨。

察覺到陸和的目光,步蕨突然拔高聲音:“陸主任,別讓他把人打死了。”

“……”陸和驚悚地一回頭,葉汲剛好高高提起冬無衣, 他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 一步跨上前拖住冬無衣,大喝道,“葉汲!夠了!你住手!你自己當過兵, 現在也是執法人員,知法犯法想要鬧出人命來是不是?!”

葉汲順後將人往陸和懷中一甩,冬無衣魁梧的身軀撞得陸副主任那小身板踉踉蹌蹌退了好幾步。宗鳴好心在旁搭了把手,陸和才扶著冬無衣狼狽地站穩腳跟。

“傻逼。”葉汲輕蔑地瞥了瞥死狗一樣的冬無衣, 胡亂在褲子上擦了兩把手,捱到步蕨那去, 頗為擔憂地仔細觀察他的臉色,“老二, 沒氣哭吧。彆氣,哥給你出頭。我早就和你說過,你就是後期聖母包袱太重。慣得他們一個兩個斷不了奶,老大一倒就被人痛打落水狗,怪誰呢。還不是自己辣雞,肛不過。”

“……”步蕨的那點感動立馬日了狗,一巴掌將葉汲那張俊臉帶到旁邊去,對陸和他們說,“剛才葉汲和我僅僅是暫時壓制住了沈元身上的疫癘,並沒有斬草除根。五鬼疫癘無藥可治,要麼佈散疫癘的人主動取出他體內的瘟種,要麼就是直接殺了那人,還有一種……”步蕨頓了一頓,搖搖頭,“目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對了,疫癘會傳染,這間房子裡的人可能已經都中招了。”

陸和竟然沒有太過吃驚又或慌張,他還挺冷靜地扶正被撞到一邊的眼鏡:“你的意思就是要儘快找到給沈元下咒的人,是嗎?”

“是。”步蕨對他的平靜接受倒是有些意外,只好含蓄地提醒他,“陸主任,疫癘傳播速度很快的,普通人發病時間也就在一兩天之內。”他們中間戰鬥力最渣的就是毫無法力傍身的陸和,指不定最後他和沈元哪一個先一步因公殉職。

陸和表示不用在意:“幹我們這一行,從入職那天起性命就交給了國家和人民。拿著高工資,總要有高風險,沒點覺悟怎麼成呢?”

他的幾句話還真讓幾人刮目相看,連葉汲都拍拍他的肩,開解他:“老陸別擔心,我保證至少在你嗝屁前找到那個下瘟種的。要是真不小心你狗帶了,回頭我親自送你上黃泉路,讓蔣子文給你投個好胎,下輩子最起碼正處起步,怎麼也得混到個副部級別。逢年過節的紙錢也不用愁,直接燒美鈔!讓你在陰間想泡妞就泡妞,想撩漢就撩漢,美酒別墅要多少燒多少。”

“……”陸和默默地單手捂住臉,您老可他媽趕快閉嘴吧!他已經忍不住開始嚮往下輩子的美好生活了!

步蕨對葉汲滿嘴的忽天悠地,向來採取充耳不聞的政策,撫摸著沈元的雙耳,看向宗鳴:“宗家主,我懷疑這孩子的疫癘和身上的這枚圖騰有關。”

宗鳴聞絃音而知雅意,立即說:“我馬上和族裡聯絡,看有誰最近和沈元有過接觸。”

步蕨點頭,望著沈元的臉色有幾分凝重:“如果沒有訊息,我們可能要儘快走一趟巴蜀了。”

雖然目前幾人身上暫時沒有出現症狀,葉汲仍然用硃砂在各人手腕上畫了一道清淨符,並警告他們千萬別順手洗掉,他嘬了下筆尖,輕描淡寫地說:“洗掉其實也沒什麼,就當為社會人口壓力減負了。”

“……”

輪到步蕨的時候,葉汲託著他的手腕左看下不了筆,右看著不了墨。步蕨看他這麼為難,主動說:“要不我自己來?”

葉汲捉著他的手不放,語氣不能再正直:“你那點道行夠嘛你!乖!別動!哥給你畫仔細點,剛才就你和那小崽子親密接觸了!”

他當真落下一筆,柔軟的羊毫沾著硃砂摁在步蕨的手腕內側,重重一擦,冰涼的觸覺,炙熱的力度。宛如一個人的指尖,沿著面板的紋路,勾勒描畫。

一道簡單的清淨符,葉汲在步蕨手腕上畫出了山水墨畫的細緻。步蕨沒有不耐,也沒有催促,他靜靜地看著那隻筆尖緩慢地向上遊走,而捏著自己的那隻手掌越來越緊,像要攥進自己的骨骼和血肉裡。

“好了。”

筆尖戀戀不捨地留下最後一畫,葉汲灼灼的氣息拂過步蕨的眼皮。他下意識地抬頭,望進一雙瀚海無垠的眼,葉汲嘴角翹著笑:“老二,你剛剛在想什麼?”

在那雙眼的蠱惑下,步蕨差點脫口而出兩個字。

“步蕨,你在這暫時照顧一下沈元,我陪冬無衣去處理下傷口。”葉汲殺過來的眼神讓陸和驟然噤聲,小碎步退了兩三步,才結巴著說,“要、要不我在這陪沈元……”

步蕨笑了笑,陸和一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地放鬆了下來,卻沒想到步蕨將他兩一同趕了出去:“我在這一個人陪他就可以了,雖說疫癘暫時不會傳染,但還是越少人接觸越好。”

葉汲不甘心浪費了剛才那麼好的氣氛,可偏偏步蕨看也沒不看他,低頭用手梳理沈元汗溼了的皮毛。

對於步蕨的捨己為人,陸和這個領導深感慚愧,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葉汲強行提著領子拖走:“行了領導,你就別在這瞎湊熱鬧了。”

出了幽暗的休息室,陸和忿忿地從葉汲的魔爪下掙開,還沒張嘴。葉汲點起煙開始吞雲吐霧,沒頭沒尾地笑著說了句:“臉皮真薄。”彈彈菸灰,招呼也不打,晃向自己那張亂得狗都不理的辦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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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和捧著個莫名其妙的小心臟來到醫務室,冬無衣夾著塊酒精棉齜牙咧嘴地擦嘴角的傷口,陸和一看他把自己的臉當抹布蹂/躪的架勢,嚇得趕緊上前:“我來我來。”

“不用了。”冬無衣將酒精棉丟進垃圾桶,陰沉沉地坐下,摸了摸破損的嘴角,往地上啐了口,“媽的,葉老三下手真特麼狠。”

陸和心快操碎成了沙,放眼整個燕城,哪家單位有自家的內部矛盾這麼激烈,動輒喊打喊殺,幸好都不是什麼正常人,一拳兩拳打不死。他忽然又悲哀地發現自己的底線已經低到不鬧出人命就行了嗎?

他搬來張椅子,坐到冬無衣對面,將自己反覆斟酌了好久的話又檢查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和步蕨他們到底有什麼淵源?”

冬無衣仰躺在沙發上,過了一會陸和以為他都睡著了,才聽見他問:“有煙嗎?”

陸和是不抽菸的,但在機關裡行走,誰身上都有那麼幾根塞過來的散煙,他從襯衫兜裡摸了根遞過去。

冬無衣眼睛都沒睜,直接從他手上取過。也沒要打火機,指頭一撮,紅光一閃,他深吸了一口,皺眉又將煙掐了:“旱菸抽慣了,這個味怎麼都不對。”

他沉默了下說:“記得我之前和你們說過,我有個不靠譜的老大,自己犯事掛了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