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頭認罪就免了!讓我多活幾年吧!”陸和也真被氣到了,手抖得抓了好幾次筆沒抓穩。過了一會,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深深撥出一口氣,拿下眼鏡揉揉眼,又重新架了上去,自言自語“等我回頭給在他做做思想工作,帶著情緒幹工作怎麼行呢。”

“……”葉汲暗暗給他們領導的脾氣點了個贊,聖母轉世啊這是,和老二簡直不相上下。

步蕨似乎聽到他的腹誹,淡淡瞥一眼過去。

那一眼讓葉汲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少年時期的傻逼往事,立馬重重咳嗽了一聲:“冬無衣同志之前不是說了嗎,每年都有這麼幾天,過去就好了。我們還是來看看大衍堪輿圖吧,”他點了點卷面一角,“冬無衣解釋得挺到位的,大衍堪輿圖分陰陽兩層。像黃泉眼煞氣那麼重的東西一旦在陽間現世,在這張圖上必然會有體現。”他像某像樣地掃視了一眼全圖,“目前來看,沒什麼太大毛病。”

陸和揪心地看著全國上下此起彼伏的暗色:“這還叫沒毛病?”

葉汲和看稀有保護動物一樣看著他:“領導,老大,你沒搞錯吧。現在生存壓力那麼大,愁房愁車愁養老,動不動一不小心還得個絕症什麼的。你去網上看看,那社會怨氣戾氣要是能化為實質,怕是把大領導住的南海都給填平了。目前這狀況,已經算是天上那幫神祗們沒徹底喪心病狂,偶爾惦記下你們這些可憐凡人佈施點福澤,平衡過怨戾的了。”

陸和被他說得心驚膽戰,總覺得自己站在塊浮萍上,萬一哪天上邊不高興了,直接將他們扔到一邊完犢子了。

葉汲一眼洞悉了他的想法,以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抱臂聳聳肩:“說到底是你們自己作的,當初赦罪解厄的地官在時看不上眼。也是,哪能比得上沒事撒個利市,送個兒子,護個國運的神祗。趨利趨吉,人之常情嘛~”

陸和被他嘲諷得很憋屈,聽他口氣那都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曆了,關他們這代人屁事啊。

步蕨敲敲葉汲的胳膊肘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大衍堪輿圖暫時看不出異樣,用不著太著急。就掛在這,方便隨時觀察它的動靜。”

葉汲一聽老大不情願了,可這東西從來歷上說步蕨比他更有處置的話語權。葉汲稍作思考,故作輕鬆大方地同意了他的提議,順勢賣了人情後立即諄諄叮囑他:“老二,回去好收拾東西,明天我來替你搬家。不收拾也沒關係,缺啥儘管開口哥都給你備上。”

沈元一驚:“步哥!你要搬過去和葉賤人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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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案件的日子,第四辦公室恢復成了和其他機關單位沒兩樣的作息時間。今天是週五,五點半下班後,上下幾層樓只留了幾個值班文員應對緊急情況,其他辦公室皆是一掃而空。

葉汲晚上有飯局,當了兵幾年回來他在燕城照舊混得風生水起。他本意是想捎上步蕨一同沾染沾染人間的燈紅酒綠、歌舞繁華,省得這人沒事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琢磨些自己搞不懂的小心思。從很早前葉汲就意識到,他和步蕨思想境界完全不在一個高度上,讓他趕上步蕨這輩子都不太可能了,但距離不能縮小總不能擴大是吧。

意料之外的是步蕨竟然沒有一口回絕他,可惜的是下班後,陸副主任無論如何都不敢去獨自給狂暴化的冬無衣開小灶做心理輔導,死皮賴臉從葉汲手裡搶走了人。

結果真到了冬無衣宿舍門口,步蕨忽然止步,抱歉地說:“陸主任,你還是一個人去比較好。”

陸和有種臨到陣前突然被隊友捅了腎的茫然:“哈?”

“之前人多不方便說,葉汲的那幅大衍堪輿圖其實是我畫的。” 步蕨看向冬無衣黑黢黢的窗戶,“我和冬無衣也有點淵源,這個時候去見他恐怕適得其反。”

陸和:“???”他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目送一步三回頭的陸和進了冬無衣房間,步蕨在逐漸暗下去的天光裡獨自站了一會。他微微昂首看向極為遙遠的天幕,專注視線似乎穿過層層雲障,與一雙看不見的眼睛靜靜地對視。

他知道,對方已經知曉了他的歸來。就像葉汲對他抱有的不解一樣,他對天上那位也存在著大量無法理解的疑惑,許瀾庭、冬無衣還有其他下落不明的地官們。

還不是時候,他對自己說,不到對質的時候。

五方黃泉眼,只找到了一個,剩下四個光憑藉這個倉促成立的第四辦公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齊,也不知道找齊時裡面的東西是否還在。

過了秋分,入夜後的燕城晝夜溫差大。步蕨還穿著初秋時的薄外套,沒站一會就凍得手腳冰涼。他邊往自己的房間走,邊擰開保溫杯,剛喝了一口就深深皺起了眉。那股難以描述的怪味從舌苔一直霸道地蔓延到喉嚨裡,讓他不禁想起葉汲形影不離的那個水壺,兩者的殺傷力簡直不相上下。

艱難地送下去那口茶後,步蕨想了下,又繼續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可能是苦盡甘來,也可能他的味覺徹底麻痺了,喝了半杯後步蕨竟然品出了一絲絲甜味,莫名讓他覺得和泡茶人的秉性重合到了一處。

開始都是讓人恨得牙癢,相處久了又覺得還不是那麼一無是處、朽木不可雕。

……

陸和身心俱疲地從冬無衣宿舍出來時已是深更半夜,他深深後悔自己來了這一趟。暴走的冬無衣不可怕,可怕的是拉著他發酒瘋拼命灌酒,還要現場表演穿小裙子給他看的冬無衣!

這個點,連值班人員都裹好鋪蓋睡得正香了。陸和打算在辦公室將就著窩上一夜,不料路過步蕨房間卻見對著走廊的窗戶半開,燈光猶亮。正在倒水的步蕨聞聲詫異地抬起頭,兩人視線碰了個正著,陸和尷尬地笑笑:“還沒睡呢?”

步蕨握著帕子沾了沾熱水,擦去鼻下血跡,淡定地說:“上火,睡不著。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有小紅包掉落喲~~~

葉汲同學坑哥本性始終不改,成功讓他未來媳婦補過頭了。你看我們步蕨,也沒有那麼嫌棄葉狼狗,再難喝也喝完了。

輾轉反側了大半夜, 曦光漸亮的時候,靠在搖椅上看書的步蕨終於捱不住睏意, 就著落地燈那點微末的光陷入沉睡中。

一閉眼, 他就知道自己做夢了。大概是從黃泉眼裡取回來的那份東西帶來的副作用, 塵封已久的記憶完全不顧他個人意願,凌亂地穿梭在夢境裡。

他撐著竹杖, 背個破舊的包袱獨自行走在上山的石道上。空中飄著細雨,山道上泥濘不堪, 他的木屐慢慢噠噠地敲打著山中的寧靜。他很驚訝自己居然還清晰地記得山道邊搖曳著朵粉色杜鵑,也記得那場雨下了三天三夜,將天地都沖刷得黯然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