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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停滯的人群慢慢動起來,黑頭髮的、黃頭髮的、紅頭髮的……在彼此好奇、打探的目光中,踏過那道線,好像許多條不同顏色的小溪匯聚在一起,變成一條浩浩湯湯的河流,慢慢淌過李氏造紙研究所敞開的大門。

從鄭策的角度看,彷彿一群螞蟻爬進怪獸張開的大嘴。

“這個時候不在你家造師身邊,好嗎?”阿文和他一起向遠處看。他們此時此刻正在李氏造紙研究所大約百米之外一處並不算得高的樓房房頂。但因為視野開闊,大門口的變化盡收眼底。

不過就算是有阻礙也沒有關係,在他們身邊某位異級紙人的操作下,大門口發生的點點滴滴都顯示在他們眼前,包括聲音。

“任務未竟,不敢擅離。”鄭策笑道。此刻的他一身質地優良的休閒衣衫,時髦的碎髮,襯托的人飛揚帥氣。

“看來你是非等到我點頭不走了。”阿文笑道,“可你說,你提的要求於我有什麼好處?雖說我與你家造師因為老師有那麼一層情分在,但是那只是私人情誼,因私害公的事情我可是做不出來的。”

“如果要談公私分明,何不把墮城還給部落。”鄭策也不是省油的燈,“公私交換的事情你與父親做的不少了。”

阿文笑了一笑:“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以你們的私,促進我們的公,雙方各有所得,是雙贏,組織裡的其他人自然是樂見其成。但現在以私害公,你利我損,這種事情總是不好做的。”

“何以見得是你損我利,不是雙贏呢?”鄭策從容道,“莫非你們從來就不做長遠打算?難道就因為那幾個貴族幫助你們得到了半個b市的誕生紙,你們就甘心把整個泛亞的首府給賣了?這筆買賣划得來嗎?”

“危言聳聽了。我們區區一個紙人獨立組織,哪裡有資格賣原人的東西?”阿文手點點面前的落地玻璃,眼睛裡的笑意冰冷,“李家不是好東西。那群貴族當然更不是。他們誰得到b市我都不高興。都得不到才是最好。”

“這麼說,這次交流賽你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觀,看著貴族動手了?”鄭策盯著阿文的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阿文見他如此認真,正色道:“確定,無可更改。”

鄭策嚴肅地看著他,似乎期待他改變主意,然而阿文只是用抱歉的眼光看著他,沒有任何搖擺。

“既然如此。”鄭策緩緩從沙發上起身,再度回首看著兩人,臉上的肅然消散,嘴角勾起笑,“那就謝謝貴方的手下留情了。”

“什麼意思?”阿文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在把手上輕輕彈了彈。

“既然貴方不願意對這次交流賽的無辜選手落井下石,我代表部落感謝貴方的仁義。”鄭策先前還半開玩笑,後面則越說越認真,“……父親其實本沒有指望你們會幫忙救助那些參賽選手,畢竟多年仇怨擺在那裡,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可父親向來心軟,他若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道,就沒有辦法冷看著這麼一批無辜的造紙師成為貴族的傀儡,然後變成各方勢力碾壓下的炮灰。這次他派我前來,目的就是為了說服貴方,在我們出手的時候靜靜旁觀。如此就感激不盡了。”

阿文聽萬千滔滔不絕說完一大段話,淡淡道:“你們這樣做,不怕引起所有紙人獨立組織的公憤嗎?”

“紙人部落的宗旨大家都是知道的。會讓部分人不高興的事情我們以前也做的不少,並不差這一次。畢竟,誰也做不到讓所有人高興。”鄭策揶揄道,“但這一次是特殊的,紙原矛盾再大,總大不過讓外人得利,大不過讓泛亞局勢變得更加混亂。父親覺得或許會有人抱有與他相同的想法:肉要爛了該是爛在鍋裡。那些人若是真做過了欺辱紙人的行徑,被報復也是活該。但若是莫名其妙死在了一群外人擺弄的詭計中,那就是噁心人了。”

他觀察著阿文的表情,做了一個放鬆點的表情:“當然,父親雖然希望卻也沒有天真到以為所有人都會理解他的想法。他跟我說,能夠說服最好,不能說服,我們有心理準備。”

“看來無論如何你們都打算救那些造紙師。”阿文身邊的青年有些忿忿,“你之前鼓唇弄舌那麼久,不過是為了引阿文說出交流賽不出手這句話。我倒是很好奇,李家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如此費心周折。還是說他終於意識到李家人這個身份的好處——如果李家倒了,他在泛亞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這種功利性的惡意揣測對於鄭策來說已經是耳朵聽到長繭,因此也並沒有多少生氣的意思。

他直視阿文:“父親說,不管你,還有曙光是想搬空b市誕生紙檔案局,還是想曝光李家的醜聞,想瓦解李家對三大局的控制,還是想削弱民眾對三大局的信心……等等他都無所謂。這一批參賽選手今天回家後,你們打算再搞什麼,他也懶得管。只有一點——”

鄭策加重了語氣,表情鄭重到極點:“泛亞的造紙師不做歐盟貴族的傀儡。”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盯著阿文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阿文也回視他的目光,似乎想從這目光中感受這句話的真假和分量。

房間裡一時沉默如空。

“沒想到簡少爺還挺有愛國精神的。”青年率先嗤笑一聲,打破寧靜。

“父親一向博愛。”鄭策從善如流的回答。

可不就是博愛嘛,紙人的閒事他要管,原人的閒事他也要管。紙人部落成立這麼多年,因為父親的堅持,投奔而來的人不少,因為老頭子的堅持,黯然離去的也不少。父親的信念,有信的,有疑的,也有半信半疑的,但是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怎麼說,父親的路堅持了這麼多年,不但走了下來,跟著一起走的人還越來越多。

“如果你能夠答應不對這次交流賽選手動手,我可以提供霍文現在的座標,並且提供一個與你們的安危相關的重要情報。”盯著阿文的眼睛,鄭策拿出最後的砝碼。

b市之亂十六

“怎麼樣?”鄭鐵按著耳機,坐在街對面的小車裡,看著剛剛從電梯間走出來的鄭策。

“答應了,雖然不是很情願的樣子。”耳機裡傳來聲音,“三姐還沒有出來?”

“似乎還在談。”鄭鐵回覆。

“她那處的難度比我大,好歹我們手裡還有阿文想要的東西。”鄭策頓了一下,“不過也不用太過擔憂,三姐的能力用來談判必定是會成功的。二哥呢?”

“已經去了星光塔。”鄭鐵說。

鄭策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只有大哥在父親身邊,會不會太冒險?”

鄭鐵其實心裡有些忐忑,但想到這次老闆面對的敵人是歐盟貴族,便也說服自己鎮定下來:“簡要是最看重老闆安危的人。他如果覺得應該這樣做,那就有這樣做的道理。”

“說的也是。”鄭策低頭看了一下手錶:這個時間,比賽已經開始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一場慘劇已經揭開序幕,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