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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我才覺得:難道這個世界上只有無辜的紙人遭受原人毫無理由的傷害,如果有一天也有原人完全因為完全不是自己的錯而遭到紙人的莫名欺辱,那也是活該吧!”

蔣襲的語氣相當的平靜。可簡墨偏偏從這如水的平靜中聽出深沉的恨意,化不開,散不去。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在受到傷害後,還能夠保持清醒。其實,蔣襲的理智非常清醒,但也正是這份堅持的清醒,讓他越發得痛苦,因為痛苦,所以放不開,忘不掉,淡不去。他最迫切地需求,是尋找另一種激烈而刺激的感官感受,讓這種痛苦得到一種補償和慰藉。

“蔣君襲做的事情,實際上這個國家大多數人都在做。”儘管站在開闊的廣場中,簡墨依舊覺得胸口窒息難去,“只是有的人做得漂亮,冠冕堂皇。有的人做得刺拉拉血淋淋,毫不掩飾。不是解除矛盾,而是直接扼殺矛盾。政府軍覆滅紙人組織,紙人組織抵抗政府軍。原人害紙人,紙人殺原人……本來就是解不開的結,索性也不要去解了。直接弄死對方,就天下大吉了。”

“這個結,沒人解的了。”眼前明明是蔥鬱旺盛的綠色叢林,但在他的眼裡卻如同無邊喬木蕭蕭下,“我也解不了,甚至一點辦法都沒有。不同的是,其他人處理的方式是直接扼殺,而我是儘量去無視,然後努力將那些還沒有攪進這結中的人,以及無論如何不願意被這結束縛的人單獨區別出來,給他們製造一個儘可能不會成結的環境而已,就像隔離一種會傳染的強力病毒一樣,將他們隔離出來。”

“你不要想得太多。”簡要眼神認真回答,少見的沒有用“少爺”稱呼簡墨,“你不是救世主。你的能力,不過是在自己所能力的範圍內,能幫一個是一個,能救一人是一人。實在救不了,也不是你的錯。只能說是命運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一種冒險。活得幸福的,說不定哪一天轉眼就會遭遇飛來橫禍。活得痛苦的,也說不定某個拐角就能遇到轉機。如果這也害怕,那也畏懼,那不如就一開始就自我了結算了。”

“有些事情,其實你開始就可以完全不管。比如我,比如萬千,無邪,還有三十六子。相對這個世界大多數造紙師,你創造了我們,又給了我們選擇自由,這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即便是親身父母,也沒有包辦孩子們幸福的義務——即便有這個義務,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生活是屬於每個人自己,你無法為他們抉擇,否則他們就成了你的傀儡。”

“你現在需要想想的是,怎麼處理蔣君襲的事情。”簡要將重點挑出來,“你向來不束縛自己的造紙選擇何種道路去走。如今三十六子中已經有兩人明確表示不希望攪進戰爭中,只想憑藉自己的能力,過普通人的生活,你不一樣沒有任何反對。但蔣君襲不一樣,他目前還沒有明確表示與我們脫離關係,並且與三十六子中的其他人也隱隱有交集。比如小么,現在還不知道他十三哥已經變了,那麼小么就可能隨時因為蔣君襲陷入獨遊的襲擊中。”

簡墨嘆了一口氣:“對蔣君襲個人我沒有什麼處理。當初創造他們的時候雖是為了這場戰爭,但是如果他們有了其他的選擇,我也不會做什麼阻攔。只是他們的選擇若是牽涉到其他人……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們三十九個人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因為其中一個孩子,將其他孩子都陷入險境。”

“萬千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那麼——向無邪,三十六子,紙人部落所有核心高層,以及其他與蔣君襲有牽扯的非核心部落成員通報此事。今後,禁止蔣君襲使用紙人部落任何資源,禁止任何人向蔣君襲提供、透露與紙人部落相關的任何情報。非危及其本人生命安全的情況下,紙人部落不得提供任何救援。”

“不過,此事對外保密,暫時……也不必知會獨遊高層——這是獨遊的家務事,他們自己折騰吧,我管不著。”

前面還說得斬釘截鐵,最後一句話卻還是軟了口氣。簡要默默翻著白眼:這大概都是當爹的心情,孩子不爭氣,恨之慾其死,但到了關鍵時刻,總還是不由自主留下一線生機。

馮文娟的初稿很快就整理完畢了,在參考了陳元和喻潛的意見後,又做了數次修改。她的堅持讓廖新在意識清醒後看過稿件後,才將它發到了總編的郵箱。高進從中給予了很多技術支援,保證獨遊的人不會順著這郵件找到他們目前的藏身之處。

不過,這篇保密森嚴的報道既然經過了喻潛的到了萬千的手裡。有趣的是,萬千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另外一條線也收到同樣的報道。

看完這篇報道,簡墨的第一反應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我們這裡發生。寧可不做任何擴張,也保證我們現有的控制範圍不發生任何一起類似的事件。”

簡要笑道:“部落和其他組織不一樣,不是單純的紙人組織也不是原人組織,沒有哪一方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和武力控制權,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極低。而且鄭鐵每隔一段時間會派人去各地巡查一次瞭解情況。”

簡墨想了想:“我還是不放心。現在一年期還有一段時間,三十六子還沒有人回來,鄭鐵的人手也有限,如果有些人看熟了他派去面孔,弄虛作假怎麼辦?”

簡要考慮了一會:“少爺擔心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或者……可以以工作交流為名義,讓各區域上的不定期抽出不定人員輪流去其他地區待一段時間,相互監督。”

“這是一個辦法,但是也不能完全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簡要猶豫了一會,決定道,“我也得時不時地去各個區域看看。”

然而這篇精心編寫的報道並沒有如馮文娟的想法很快見報。

原因並不是因為b市報社的大樓被毀了一半。b市晨報是發行歷史長達幾十年的老媒體,經歷過二次紙人戰爭考驗,應急機制是比較完備。即便是在被炸的第二天,b市晨報也沒有停刊過。

事實上,對於這片報道的發表與否,總編與晨報東家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我並非對於這篇報道的真實性懷疑,或者是不認為獨遊不應該因為受到輿論譴責。”總編據理力爭,“可是我們要考慮到這篇報道發出去後造成的後果。獨遊在對待紙原問題一向是比較中庸溫和的,我們各地的記者發回來的訊息也說明了這一點。j城的事件相在獨遊的管轄範圍屬於小範圍的個例。但是這篇報道一旦公之於眾,獨遊必然會面對千夫所指的局面,同時原人對他們的抵抗也會上升到一個頂點。這個時候獨遊會不會破罐子破摔,直接改變政策,向曙光血債血償的對敵主張靠攏呢?”

看著東家不以為然的表情,總編舔舔嘴唇,急切道:“你也知道,曙光最大的競爭者就是獨遊,獨遊的方針政策對曙光在其控制區的主張多少是有些牽制的。有獨遊做對照,曙光目前還不敢完全放開了手腳想如何就如何?但如果這個時候獨遊也被迫轉變了自己的政策,那麼不單單是獨遊自己,曙光也會變。這兩個全國最大的紙人運動組織如果變了,就有可能帶動其他中小型的紙人組織發生變化。牽一髮而動全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