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頁

作品:《造紙紀

喻潛讚賞地看向男青年:“準頭不錯。”

男青年表情依舊冷淡:“你也是。”

此人看起來不是很好交往的樣子,喻潛一邊想,一邊快速下樓。隊伍以他打頭,中間是大黑高個揹著男記者,女記者抱著藥水瓶在旁邊緊緊跟著,男青年押後。

接近一樓的時候,喻潛敏感地覺得看似沒有異樣的前路有些怪異。他揮手製止了身後人繼續跟上來,並比劃了幾個手勢,讓他們在這裡稍等,自己先下去探下情況。

女記者是跟著喻潛一路逃出j城的,自然明白這些手勢的意義,點頭表示明白,並輕聲向解釋了幾句。

男青年目光微微閃動,沒有阻止,也沒有繼續下行,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槍,目送著喻潛身形敏捷地消失在拐彎。

十秒鐘過去了。

半分鐘過去了。

一樓很平靜,平靜的只有偶爾響起的節奏如常的腳步聲和隱約從門口傳來的車流喧囂聲。只是這份平靜讓三個意識清醒的人不但沒有放鬆心情,反而愈發繃緊了神經,預備著隨時到來的變化。

一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

男青年看了一眼額頭滲汗的女記者,打算自己下去看看,卻被女記者攔住。她堅定地搖搖頭,輕聲說:“相信喻哥,我們從j城出來的時候有時也會遇到這種情況。只要安靜地在原地等待,他總會平安回來的。”

男青年目光裡透著瞭然:女記者這份難以動搖的信任必然是與喻潛多次共同遇險時建立起來的,但是在他看來,這或許也是喻潛用來放長線釣大魚的障眼術。但他自己是不可能將完全的信任交付給一個僅僅見過一面的人。

正當他在緊密思考自己該怎麼把這幾個人都安全帶出去的時候,樓下發出砰砰的連續巨響以及快速地追逐地腳步聲:“他們在那邊!追!一個都別放跑了!!!狗日的,想耍老子——做夢!”

三個人全身一緊,立刻準備後撤,然而下一秒卻發覺那腳步聲不但沒有逼近,反而是向遠離他們的方向飛快地遠去。

大約半分鐘後,喻潛重新出現,神色微微放鬆:“暫時把他們哄走了,我們趕快離開。”

大黑高個看了一眼男青年。男青年眼裡顯然也存著不解的意思。但此刻顯然不是要求解釋的好時機,點點頭,將手槍暫時掩入懷中。

一行人快速輕巧地走出了大門。前臺的接待員一心一意看著對面窗戶外的廣告牌,對他們視若無睹。

喻潛打量著陳姓男青年帶他們來的新的落腳點。這是一套寬敞舒適的公寓住宅,裝修高檔,環境優雅。

觀察完環境後,他把目光又重新投向新認識的兩人。

大黑高個體魁力大,從他揹著男記者的動作看,應當身手不賴。不過這人太過沉默寡言,完全唯陳姓男青年馬首是瞻。

而這陳姓男青年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受過一定訓練,頭腦還算靈活,槍法也還算準的普通原人。他在一行人上計程車前快速在便利店裡買了半打啤酒和一些熟食,然後將酒水撒在男記者的衣服上。於是所有人偽裝出聚餐醉酒後的模樣,騙過了計程車司機,幾經換車輾轉,終於抵達了這個地方。

女記者在給男記者重新掛上藥水瓶後,再次向陳姓青年、高進和喻潛表示了感激之情。這個時候喻潛終於知道了兩名記者的真名:廖新,馮文娟,同時也知道了陳姓男青年全名:陳元。

“……現在廖新傷成這樣,一時半刻恐怕都不能正常工作。但是j城的真相應該儘快被報道出去,這樣才能讓所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勾當!”馮文娟咬牙道,“我想從現在開始準備報道的資料,不知道三位願意不願意幫助我們。”

是夜。

馮文娟一邊在電腦鍵盤上輕敲,一邊時不時看一眼床上廖新的狀況。

大黑高個在廚房裡倒騰了一半天,居然送出來三碗熱騰騰的水餃,讓喻潛對這個大個子男人刮目相看。

陳元在陽臺上時不時打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聲音很低,但內容還是被喻潛聽得七七八八了:主要是在說明今天發生的事情,又請求電話那邊的人給予幫助。

至於喻潛自己,在觀察周圍所有狀況的同時,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和十三哥聯絡一下,他當然不指望十三哥能夠將追殺廖新和馮文娟的人弄走,但是他很想提醒十三哥小心不要暴露自己。儘管他們三十六個都各有些保命的手段,卻也不是萬能的。

只是,這個時候打過去,到底好不好呢?喻潛猶豫著,也許十三哥這個時候正被別人懷疑著,自己打個電話過去,豈不是會坐實十三哥的“罪名”?或者他應該給萬千這個情報頭子打個電話過去,讓他想辦法確認一下十三哥的危險,可是這樣一來不就主動暴露了他們私下接觸的違規舉動了。

j城。

“一個小小的障眼法都看不破,你們到底有什麼用?”蔣襲結束通話電話,望著窗外黑慼慼的夜色:“天堂有路請你走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別怪哥哥不念舊情。”

千里之外。

萬千站在簡墨面前彙報:“三十六子第十三子蔣君襲,經確認行為發生多次異常,懷疑其思想已背離預判。如何處理,請示下。”

192 世仇世雪

“我沒有參與,但我也沒有阻止。”蔣襲淡淡道,“事實上,他們殺人的時候,我正在一邊看著。我本來以為我會不忍心看下去,又或者雖然能夠剋制去從心底產生各種厭惡和反感。可實際上,我沒有。”

他說到這裡,彈了彈菸灰,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笑容:“相反,理智上知道這事情是不對的,但情緒上我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輕鬆?或者說是痛快,釋然,解脫,等等,大概就是這樣的。父親,你可覺得我很變態。”

簡墨沒有說話,他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閉著雙眼:“我原以為,以你的性格,那件事情對你的影響不至於大到讓你變成這樣。現在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人都是會變的。”蔣襲沒有否認。

“那件事情,我多少也要負上一部分責任。其實,你不必——”

蔣襲冷笑了一聲,打斷了簡墨的話:“和你沒有關係。如果我想讓你插手,我早就向萬千求援了,既然我自己沒有這麼做,那件事情就跟你竿子打不著。”頓了一下,“當然,事後我想起這件事情,心裡也不是一點點沒有怨過你。但當初我們離開的時候,約定的就是與父親你保持寬鬆的聯絡,而不是你對我們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的監控。既然當初我覺得這種狀態很合適,就不會在事後怪你沒有及時出手救人。更何況,就算你當初知道這件事情也沒有出手,那也不是你的錯。這本來就是我的歷練,我也不是需要父親時刻看護的嬰兒。”

“並且——”他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來,“並不僅僅是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只是因為發生在我身邊,所以讓我格外印象深刻。實際上,整個泛亞,每天,每時每刻,類似這樣的事情都在發生。那不是一個意外,不是一個特例,而是一種普遍的現象。父親,你救得了一個人,救得了一家人,可救不了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