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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對方看著兩本荷葉夾遲疑了一下,拿起來翻開看了一眼,眼神微微有些變化,接著有又翻了幾頁,過了幾秒又拿起另外一本,同樣翻閱了幾頁,然後放下,才對他笑著說:“我還是那句話,您的這個忙我們怕是幫不了。不過,我還是頭一次遇見上門求教的人是送作文的,看起來是花了孩子們不少時間,叫我倒是不好硬著心腸推回去。這樣吧,本子先留下。若是遇到我表弟有空又心情好的時候,我試著給他看一眼——您也別報什麼希望。他前段時間被幾個……傢伙弄得煩透了,若是下決心不理,我也沒有辦法。”

“那是自然。”羅蒙連聲道謝。

等到羅蒙走後,簡要拿著荷葉夾上了樓。

簡墨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荷葉夾,伸手拿起來,還沒有看便笑了一聲:“這個羅蒙膽子倒大,居然直接求到我家門口了。也不知道該說他運氣好還是不好?”

“那兩個小孩也是紙人?”簡要沒有意外地問。這人大抵也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倒黴會自動送上一位辨魂師的門:一個成年紙人帶著兩個紙人小孩上門說要學寫造,這目的要說單純真是哄白痴呢。

“嗯”了一聲,簡墨翻開荷葉夾,本來只打算看一眼,卻沒有想到倒是看進去了。兩本翻完後大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他輕輕咳了一聲:“手法確實嫩得很,有些模仿得很生硬。不過,看得出來是花了心思去寫的,有自己的東西。”每個荷葉夾裡都有近百篇文,長的短的都有,就算是一日不停地寫,怕也是好幾個月才能有這個數。更難得的是字跡端正,書面整潔,錯別字也很少,顯然還是修改謄抄過的。不說別的,這份誠意確實是沒有打折扣,很讓人心動。

簡要挑了挑眉毛:“你改變主意了?”

簡墨想起自己前段事件才忿忿地發誓說絕對不會再見這些上門的人,不由得面上有些訕訕,心裡也有些猶豫:這個世界上真正寫作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如果能夠多出兩個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何況多一個會寫文的人,也就代表著自己將來會多一些能看的文——好吧,雖然他們都不是衝著這個目的來的,但是畢竟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左右思量,簡墨最後還是放下了荷葉夾,微微嘆了口氣,心裡有些不舒服:“先放著吧。羅蒙畢竟是‘獨遊’的人,這兩個孩子八成也是將來給他們供血的。我沾了這個麻煩,還真不知道是壞事還是好事。”

天性缺失

東五十七區的春天是美麗的,當然前提條件是欣賞的人不屬於那種只喜歡燈紅酒綠,大廈高樓的型別。

出了簡墨住的這片住宅區,再遠就是郊野,除了平坦的地方尚住著些農戶管理著田地,更遠的山區就沒有什麼人的。不過那裡的一處小山卻是邢教授喜歡去呆的地方。他說那裡視野開闊,空氣清新,兼人少安靜,偶爾會帶著照顧他飲食起居兼司機的老王去那裡住兩天。簡墨搬來後,邢教授便時不時也喜歡招呼他一塊去。

對於邢教授的邀請,簡墨倒沒有拒絕。他自搬到這裡來之後認識的人並不多,而這位年長的退休大學教授言談確實常有讓他心折之處,所以也十分樂意與之相處。

春日的風已經快完全褪去冬天的凜意,淡金色陽光穿過新一輪的枝葉後完全變成透明的翠碧色,如同洗過一樣清澈純淨。

“你這個孩子,真是想的太簡單了。”邢教授捧著剛剛泡好的茶,“你說的本質上也不算錯,傳統派和現代派確實只是寫造的兩種手段,不應該分高下優劣之分,又或者說它們各有各的優缺點,不能說那種好或者不好,更不應該和使用者的品性道德有所關聯。但是實際上,正因為它們的不同,選擇者也會有所不同。”

“一個文字天賦不高卻也能腳踏實地的人會有機率會選擇現代派,但是一個心浮氣躁又急功近利卻是肯定會選擇現代派,這一點你肯定不會否認;而當選擇傳統派的人看到選擇現代派的人花比自己少的時間、少的精力、少的金錢卻取得了和自己同樣的成就,甚至更高的成就,受到社會、家庭,經濟甚至包括精神方面的壓力,必然導致現代派的擁躉比例會更大,同時進一步助漲了這種短視、功力的風氣。我並非說現代派造紙師都是如此,但是不可否認,其中所佔的比例絕對是大大高於傳統派的。”

簡墨無法反駁,卻不以為然道:“但那有又什麼關係。造紙的等級‘七分靠天賦,三分靠修煉’。造紙師的天賦倘若只有普級,任技巧再逆天,也不能造出異級。便是急功近利心浮氣躁,只要天賦好,於大方面也是不影響的。”

邢教授瞅著他笑了一會,表情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和黯淡:“現在社會上有很多人和你的觀點都是差不多。”老人低頭看了看透明的玻璃杯裡的載浮載沉的茶葉,神色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簡墨與老人已經相處了一段時間,知道這位專注本業的大學教授不是喜歡故弄玄虛的人。稍稍轉換了心態,才委婉道:“至少,就我目前所知,大體不離。但是我在這方面也沒有專門去注意,教授是不是做過什麼特別的研究呢?”

邢教授大約注意到他突然變得溫和謙遜的口氣,默默看了他一眼,一時沒有回答,只是舉杯又飲了一口,方才嘆了一口氣:“罷了,只是當是尋常聊聊,跟你說說也無妨,你聽聽也就算了,不用認真。”

邢教授年輕的前曾經做過一項研究,這是一項並算不的得上很嚴謹的研究:他抽取了同樣數量的樣本,對比了傳統派和現代派所製造出來的紙人的犯罪率,發現後者居然高出前者8個百分點。

這一下莫說簡墨,連一邊旁聽的簡要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凝滯,但隨機都是不以為然的一笑。老人理解地笑了笑:“你們大概覺得這結論很滑稽,可能只是巧合。我剛開始和你們一樣,都不相信。”

邢教授最初認為這個結果可能是受到取樣區域和數量的影響,於是花了更長的時間,在更大範圍內進行取樣研究,但第二次得到的結果與第一次相差無幾。

儘管事實擺在面前,邢教授卻從內心不能認同寫造流派會與造紙誕生後是否會犯罪會有直接關係。犯罪一般是有動機的,這是受外部環境條件以及人的性格影響的,和一個人的“基因”是沒有直接關係的。但是同樣的取樣範圍,受到的大環境影響應該是差不多的,那麼關鍵應該著手於人的性格。造紙的先天性格基本決定於原文的三大賦予中的天性賦予。雖然紙人的性格會在出生後受到個人所處環境和經歷的影響,但是和原人一樣,除非是受到大的刺激,一般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邢教授於是懷疑現代派的犯罪率之所以高於傳統派,很有可能與原文中的天性賦予有關——而現代派和傳統派最大的區別不就是原文嗎?然而想要證實他自己的這個猜想卻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他本人第一併非是寫作方面的高手,二則要研究兩者的原文就需要閱讀大量樣本的造生誕生紙,這樣的許可權是年輕時候的邢教授還無法觸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