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作品:《造紙紀

整個社會很快陷入一種不可測的紅色恐怖。原人們感覺自己身邊彷彿就像四處佈滿定時炸彈,他們不知道這些炸彈會投向何方,也不知道他們會何時爆炸。只知道莫名其妙的死神總是毫無徵兆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造紙簡史》上記錄的一段採訪實錄中,一個原人婦女這樣說。

政府最開始對於這種出現反抗情緒的紙人一律採取銷燬誕生紙的手段,但不久之後他們就發現,紙人銷燬的速度已經逐步抵消掉了造紙為這個社會帶來的紅利。一百個紙人被製造出來後,還沒有完全實現預計的價值就出現反抗的徵兆,被銷燬後第二批新紙人誕生,可過不了多久再次被銷燬。工廠無法正常生產,商鋪也不敢再僱傭紙人,原人家庭更是談紙色變。

這是一個完全無解的惡性迴圈,如果原人不改變自己對紙人的態度和做法的話。

此後一年,造紙業完全處於一種蕭條期。工廠不敢再使用一而再再而三被銷燬的紙人,造紙師也不願意寫造出無法被售賣出去的紙人。失去了紙人的巨大勞動力帶來的巨大社會紅利,原人發現生產的東西很難被銷售出去,因為從前需要消耗產品的很多客戶——紙人們都消失了,生產逐漸不飽和,規模生產帶來的低成本再也享受不到,為了保證利潤空間,物價也開始攀高。

其實這只是一種正常的經濟自我調整的過程。比如原來世界上有100萬人,突然一個月後只剩下60萬人,那麼適應原來100萬人的經濟結構自然會崩潰,打亂,然後在這種亂局中逐步重組……直到適應60萬人的格局。最簡單的原因,這個世界少了40萬的消費者,就少了40萬人的訂單,少了40萬的勞動力,就有40萬個崗位不能運轉。

真正的經濟學家知道,這種自我調整如果政府的干預得當,可能只需要二三年的時間就能走上正軌,如果幹預不當,整個社會則會持續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的蕭條。漫長的調整期會讓普通民眾的生活恐怕會雪上加霜,到時候可能真的會有人餓死了。看不到生活的陽光,也許等不到紙人造反,原人的最底層就要開始造反了。

這個時候,終於有一群相對開明和理智的人站出來提出:我們應該採取相對寬容和輕鬆的態度對待紙人,給予他們相對平等、自由、公平的待遇,至少要維持在紙人可以接受的水品上,這樣一來我們不但可以享受紙人帶來的好處,也不用擔心自己生命安全。

針對是否要給紙人這種待遇,在原人中引起了一場範圍廣闊,曠日持久的討論。上至政府機關學術機構,下至貧民百姓地痞流氓,都關注著這次與他們息息相關的大討論。有人樂觀,有人絕望。只不過在壓力巨大的現實面前,最後大部分人都預設了這種政策。

“5747年,原人與紙人達成紙人權益協議,這次協議被稱為《二次協定》,又被稱為《紙人權益法案》。該法案後來又幾經修改,形成了現在我們所見的版本。”

“《紙人權益法案》主要對紙人的同享權和權做了規定。”

“同享權即紙人與原人享有同樣的人權。包括但不限於人身權利、財產權利、居住權利,教育權利、勞動並獲得報酬的權利,參政議政的權利,自由婚配的權利。”

“權即紙人的身份為其個人,誕生紙管理局及其工作人員不得洩露。”

“以《紙人權利法案》的達成為標誌,第二次紙人戰爭結束。”

“原造紙管理局的紙人特別事務科被獨立出來,成為一個專門的處理牽涉原人和紙人雙方利益事件的特別部門,被命名為紙人管理局。”

“次年,紙人管理局頒佈《紙人管理法》,使得在處理原人與紙人雙方糾葛的事件上有法可依。”

雖然不是過目不忘的妖孽,可是也足夠薛曉峰和陳元兩人羨慕嫉妒恨了。而此刻拿著《造紙簡史》手都在抖的造設系監考老師悔得腸子都青了。

簡墨很大度地問:“還需要繼續背下去了,我都無所謂的。”

石正源臉上的表情就像喝到了自己心愛美酒的品酒師一樣,神清氣爽地向院長說:“我早跟你說的沒有錯吧,我這一屆的學生不錯吧。”

院長微微的笑著,這次把同樣的話又問了此刻面色灰土的兩位監考老師:“你們有什麼藥說的嗎?”

簡墨心中微微泛起一絲不悅,但很快為自己產生這種情緒感到一絲羞愧,望向院長的目光從一開始的不決的觀望變成了欽佩敬服。

他在學生會已經工作了三個星期,從一個自己管自己的人很快蛻化成了一個能夠向下合理分配工作向外積極利用資源的小小握權者。

不得不承認,當你有一個強烈的想法急需實現卻又不可能憑藉一己之力來完成時,那麼手上擁有一個可以聽從自己指揮並按照自己的意思高效運作的團體組織的確是令人非常爽快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容易……上癮。

這樣的力量簡墨並不是沒有,比如簡要,比如薛曉峰和秦思思。可簡要幫助自己,因為自己是他的造父,薛曉峰和秦思思願意幫助自己,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信任和期許,一方面也是他們本身樂意做這些工作。可如果完全依靠他自己的能力去建立、運作、指揮這樣一個組織,簡墨常常會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像碼字子一樣遊刃有餘的事情,因為一個組織是由一個一個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利益的人來組成的,如果他不能使這些不同思想不同立場不同利益的人向同一個方向前進,那麼這個組織可能不會成為他想法的助力而成是阻力。

今天院長在聽完兩個監考老師的陳述後,並沒有做出任何判斷,而是來問自己。一開始,他認為院長一個不會偏聽偏信的人物。可當一切真相都揭露後,在簡墨認為院長應該向兩人做出判決的時候,院長依然再度給了另一方解釋的機會,這便是簡墨為自己感到羞愧的原因,他其實並沒有如自己以為的那般把院長看成一個公正清明的人。一個真正不偏不倚公正公平讓所有人都服氣的領導者就應該如院長這樣,不因受單方面的影響,不受主觀判斷影響而做出魯莽的決定,任何時候都能夠維持冷靜、客觀。

看著表情激昂的薛曉峰和略訝異的看了自己一眼便陷入思考的簡墨,院長心道,孺子可教矣。

院長讓兩人立刻的時候,簡墨並沒有堅持留下聽這兩位監考老師最後的命運。但是他相信院長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我們院長叫什麼名字?”簡墨問。

薛曉峰嗤笑一聲:“該說你什麼好,連自己院的院長叫什麼都不知道?院長姓李,叫李銘。”然後壓低了聲音,“聽說,就是那個李家的人。”

“什麼李家?”

“你傻啊,造紙界還有哪個李家。造紙之父李青偃的那個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