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是太給她作臉了,狂得董鄂氏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難道他博果爾就合該骨子裡賤,低聲下氣去哄一個看不上他的女人?博果爾才不打算這輩子還委屈自己,董鄂氏瞧不上他,他也瞧不上董鄂氏,正好兩不相見。

他打消了好歹在董鄂氏屋裡過新婚之夜的念頭——雖然本來就沒打算圓房,但現在他是決定見都不要再見那個女人了——對方給臉不要臉,他也不會上趕著伺候。

喜娘攔貝勒爺沒有攔住,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了,大好的日子這是鬧得什麼事兒啊,好事沒成不說,貝勒爺連合巹酒都沒喝就氣哼哼地走了。她守在院子裡盯著博果爾的背影也不敢出聲喊他,真把事情鬧出來喊得滿院子都聽見那就壞事兒了,只好如喪考妣地退回來。

這可讓她怎麼跟太妃還有紫禁城裡那兩尊佛交代啊,太后娘娘派她來,可是下了令務必要把事情辦得漂亮無比的,鬧成現在這樣,她的命都能不保了。喜娘盯著董鄂氏,恨不能一口咬斷她的脖子,勉強勸道:“側福晉,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貝勒爺年輕能幹,人還體貼溫存,您說您這是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這事兒要她說也是董鄂氏做的不對,皇上下旨指的婚,難道還有你說“不”的權利?別說貝勒爺金尊玉貴,當今聖上唯一的弟弟,就是換了個尋常農戶,成親的大喜日子回屋見新娘子哭得跟死了爹似的,氣性大的都能直接把人就地打死。

再說了,你一個內大臣的女兒,也不是天仙下凡,能嫁給貝勒爺真是祖上燒高香了,竟然還不知足。喜娘直埋怨董鄂氏不知好歹,說出來的話不覺就硬了點:“側福晉,咱們經手過多少王公貴族的婚禮,這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兒,您這樣害苦了自己,咱們可不知道怎麼找補回來了。”

貝勒爺這是脾氣還不算差,只是摔了喜帕走人了,最起碼沒當場定董鄂氏的罪。喜娘心知肚明,這還不算完呢,皇太后娘娘如何不好說,光太妃娘娘一人就能生吞了董鄂氏。

她忽輕忽重地說了幾句,怎麼提點暗示對方還是找個機會給貝勒爺好生賠罪,把人哄回來要緊,見這位側福晉只是愣怔怔看著前方一言不吭。喜娘有千般手段也沒了施展的餘地,只好按捺住心口的驚慌,把滿臉的油汗一擦,起身去找太妃請罪。

董鄂氏等喜娘關了門出去,單薄瘦弱的身體才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人……那個人怎麼能跟皇上生得如此相近?

她在喜帕被挑開的一瞬,迎著牛油大蜡明亮的燈光看清楚眼前的人,心緒一瞬間複雜難辨,連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喜還是悲。

襄貝勒比她記憶中的那個人黑一些,眉目間更多了幾分沉沉的威嚴,但中間相隔了六個月,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一天一個模樣的時候,董鄂氏也說不準究竟是天家兄弟樣貌酷似,還是貝勒爺去江南數月曆練出來了。

她忍不住把記憶中的人跟博果爾相比較,眼前的這位更有氣勢,隨便一眼掃過來,她的心現在還在劇烈跳個不停。

再好他也已經走了。董鄂氏深吸了一口氣,拿帕子按住心口,長長吐了一口氣,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心安,從他對自己的態度也能看出來,這不是一個能交心的知己,脾氣暴烈成這樣,生得再好氣勢再大,她也不稀罕。

董鄂氏閉上眼睛,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她絕不是這樣輕浮的女人,只憑著一個人的相貌、只憑在人海茫茫中看一眼就愛得死去活來。

世人都說當今聖上溫文爾雅、素喜漢學,這樣的人才值得她託付終身。不論皇上是否是她那日在教堂見過的那位,她的心都不會動搖。

她想找的是可以白首偕老的良人,不是粗暴無禮的莽夫。董鄂氏擦乾淨眼淚,目視床邊點著的喜蠟,事已至此,對方沒給她一點補救還轉的機會,那她也不會厚著臉皮貼上去。

不論日後的道路有多麼艱難,她都絕不會毫無風骨地搖尾乞憐,跟其他女人去爭寵,她有她的堅持,有她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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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勒府一共多大小啊,何況從兒子陪客喝酒到進洞房,娜木鐘都讓人全程跟著,所以不用等到喜娘來跟她稟報,幾乎在博果爾踹門怒衝衝離開的一轉眼,娜木鐘那就聽到了訊息。

她風韻猶存的俏臉登時就變了顏色,等到喜娘來顫顫巍巍地把事情一說,娜木鐘再也坐不住了,先讓人封了喜房,再去兒子的房間看。

這事兒實在是太丟臉了,她氣憤之餘,倒有些摸不準兒子的心思,照理說胳膊折了折在袖子裡,這種事兒當然應當想著辦法遮掩,再怎麼生氣也得先把新婚之夜熬過去,省得傳出風聲去惹得滿京城笑話。

但知子莫若母,娜木鐘從博果爾沒有任何猶豫,摔了東西就走上又隱約覺出來兒子並不想簡單地息事寧人,琢磨著得去探探兒子的口風。

她到了博果爾的房間,發現博果爾十分平靜地坐在書桌邊上正自個兒磨著墨呢,瞧他拿著墨錠慢悠悠一圈圈轉的架勢,怎麼看都不像是著急上火的模樣。

博果爾對自己親額娘這麼快找過來一點都不感到吃驚,等把墨磨好後才抬眼看過去,笑道:“額娘,坐。”

娜木鐘得了他的笑臉,徹底放下心來,到主位上坐下,忍不住埋怨道:“鄂碩府上是怎麼叫女兒的,就教出來這麼個玩意?”

☆、福晉人選

娜木鐘老大的不爽,一個勁兒說要治鄂碩府上不敬之罪,再不濟也得千挑萬選選個拿得出手的嫡福晉。反正是福臨母子許了她的,側福晉娶成這樣已經沒辦法了,嫡福晉可千萬不能再差了。

她說了老大一通,見博果爾有點心不在焉,勸道:“額娘不知道你要拿這個董鄂氏如何,橫豎已經這樣了,自認倒黴吧,可嫡福晉千萬要選個好的來。夫妻一過就是一輩子,要再選個不知冷不知熱的,額娘也心疼你。”

看福臨在皇宮中跟皇后鬧得不像話,成天想著要廢后又根本不現實,可見嫡福晉是不一樣的,選了就是一輩子,不合適也不能再改了。

至於其他的誰誰,娜木鐘則壓根不放在眼裡,光想起來就覺得心裡憋屈,皺眉斜眼道:“什麼側福晉庶福晉,都是些什麼東西,你不喜歡了,正眼都不用看她們,回頭額娘再給你要幾個更好的回來。”

其實對滿人來說,側福晉也不算差了,前期他們還沒有被完全漢化,沒有完全遵從漢人的一妻多妾制,從本質上來講還是多妻制,側福晉和嫡福晉從名分上來說也不差什麼了。

不過娜木鐘在氣頭上才不管這些,她說側福晉不值錢就不值錢,說完後還心疼地摸了摸博果爾的腦袋瓜。

博果爾被摸得回過神來,對著她笑了一下,而後繼續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半晌後才道:“董鄂氏大喜的日子鬧成這樣,也不知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