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計是這個世界除了董鄂氏本人外最瞭解她想法的人了,但有些話並不能明著說,得探探娜木鐘的口風。

“這還用說,依額娘看,分明就是心裡沒你。”娜木鐘氣惱地說完,一時間又後悔話說重了,生怕再傷了兒子的心,急忙補救道,“你見識的少,不知道就有那樣不守婦道的人,被豬油迷了心竅,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跟你無礙,全賴她瞎了眼罷了。”

在世上每個母親心中,自個兒孩子都是千好萬好的,娜木鐘看博果爾真是從頭到腳無一不是閃亮亮的優點。她現在就想著幸好抬進來之前有嬤嬤去驗明正身了,董鄂氏倒還是清白的,不然他們貝勒府的臉面就真被撕得破破爛爛的了。

滿人現在還很興改嫁,也不太講究失貞不失貞,三從四德什麼的也沒太拘束。但這改嫁和初次嫁娶可不是一個概念,就是擱草原上,未婚女子有情郎無所謂,真失了身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博果爾托腮嘆息道:“都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本還不信呢——兒子有件事兒一直沒跟額娘提起過,怕您聽了糟心。”

娜木鐘聽話音就聽出不對來了,臉梢一沉:“怎麼,難道有人嚼舌頭嚼到你那裡去了?”莫非董鄂氏的名聲一直不好?

博果爾因把京城中流傳董鄂氏跟家中小廝私奔一事說了出來,這事兒阿楚琿說不出口沒有告訴他,還是他回來這一個月時間,在京中撒眼線時得知的。

廣大人民群眾的想象力真是奇妙無窮,他聽過後也沒有生氣,反倒覺得有幾分意思——上輩子董鄂氏跟福臨勾搭上的時候,看不上眼的人很多,但京城中主導風向還是“衝破一切束縛的真·愛”。

這輩子八卦的男主角換了個普普通通的小廝,所有人的口風都變了,這一對就成了“不要臉的奸·夫·淫·婦”,董鄂氏的形象也從“勇於追求真愛的先進鬥士”變成了“沒有教養的蕩婦”。

博果爾從中悟出了一個道理,可見真愛也是有階級屬性的。他說完後再看娜木鐘的神色,發現自己額娘氣得面色都變了,生怕再把她氣出好歹來,連忙補救道:“沒事兒,兒子都當笑話聽了,也幸虧是有這條真假不知的流言打底,兒子今日見了她那樣行事,也沒多生氣。”

他是這樣說的,娜木鐘仍然渾身顫抖,咬著後牙槽怒道:“你怎麼不早告訴額娘?我要是得知她是這樣的名聲,絕不會讓這樣的女人進咱家的門,丟光了你的臉面!”

博果爾親手給她倒茶,捧過茶盞去,裝模作樣嘆息道:“我聽過就算了,想著別是鄂碩不知道得罪了哪裡的小鬼惹來這場口角官司,正一品內大臣的女兒,誰想到竟然真是這樣的,只嘆自己倒黴吧。”

娜木鐘氣了一場,被兒子溫言勸了好久,總算是把這口氣給嚥了下去,冷笑道:“周遭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準保過不了今晚,宮裡那位就能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母子是什麼個打算!”

她說完後忍不住埋怨地看了博果爾一眼:“你說說,當初要不是你迷了心竅似的非要揹著額娘跑進宮去跟皇帝把這個女人求來,也不會惹出這檔子破事兒。”

只是側福晉罷了,可也夠憋屈心塞的了,偏生還是兒子自己求來的,怨別人都沒處怨去,娶個這麼個女人還不如娶個蒙古貴女呢。

博果爾剛重生那會兒也一個勁兒怨自己運氣不好,要是早上一天,他也不用跟董鄂氏又糾纏在一塊。不過老天爺都給了他一次重頭來過的機會了,他要是還挑三揀四那也忒不知足了,博果爾糾結了幾天,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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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貝勒迎側福晉當天就怒氣衝衝從喜房衝了出來,從此再也沒有踏入側福晉房裡一步,這事兒不僅孝莊和福臨從喜娘那裡聽說了,在苦主本人不著痕跡的推波助瀾下,京城裡差不多的人家都得到了訊息。

博果爾是在為以後鋪路,董鄂氏的名聲越臭,越有利於他的後續計劃展開,此時受到人指指點點一些,倒也無妨,大丈夫能屈能伸,比這更難忍受的屈辱他都承受過。

要是董鄂氏是嫁了他再跟下人小廝攪和在一塊,那戳他脊樑骨的人就多了,可關鍵根據流言判斷,這位貝勒府側福晉是在家中就不清不楚的,跟貝勒爺沒有多大關係,廣大人民群眾雖然也有幸災樂禍的情緒在,倒也都覺得錯不在博果爾。

也只有福臨母子和博果爾母子清楚董鄂氏是他去求福臨賜婚的,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眼中,襄貝勒就純屬倒黴攤上這麼個媳婦,皇上指給他的,有什麼辦法呢?

福臨聽後十分不好意思,雖然是弟弟自己求得,可正因為是自個兒賜婚,打不能打罵不能罵的,就算往角落裡一丟正眼都不看,光想想也覺得膈應。他為此多次把博果爾宣進宮中好生撫慰,還特意賜了兩個格格到襄貝勒府上。

格格不格格的,博果爾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這上面,倒是瞅準機會跟福臨探了探口風,先說自己從董鄂氏這兒得到了教訓,再說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古人誠不欺我,後又說赫舍裡家風一向嚴謹。

福臨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仔細追問了一番,試圖從很不好意思的弟弟口中探聽到他看中的是赫舍里氏哪家的閨女。

赫舍里氏雖則還不被列在滿洲八大姓之內,但也算是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了,這是一個大宗族,待嫁的女兒有很多,但娶妻不是娶得這麼個人,還是結兩姓之好,看重的是對方背後的根基。

叫福臨想赫舍裡一族中能拿得出手數得上號的,也就當朝內大臣兼議政大臣的索尼一人了。

果然,博果爾低頭揉了揉自己的後脖頸,紅著臉支吾道:“都怪弟弟不懂事,側福晉娶得高了,內大臣之女當個側福晉,當真委屈了人家。額孃的意思是嫡福晉不能壓不住人,總得讓兩位福晉一進門就能分得出高低來才好……這才……”

福臨一聽,老大的不高興,打斷他的話道:“你這是什麼話,內大臣之女算什麼,你是皇考的小兒子,流著愛新覺羅家的血脈,她還有臉委屈呢,朕都替你燥得上!”

聽昨晚孝莊把他叫去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希望拿博果爾這個唯一的皇帝親弟跟蒙古聯姻的。但福臨本人看著後宮滿滿的蒙古嬪妃尤其還有科爾沁出來的皇后,早就煩透了,覺得給弟弟指了個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側福晉,在嫡福晉的人選上,不如就寬鬆些。

這可是博果爾拿推行屯田的功勞換來的福晉人選自主權,他最近倒黴成這樣,福臨也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了,笑道:“行,趁著選秀還沒過,朕同母後說一聲,準保把赫舍裡選上來的所有女孩兒都留下,任著你挑。”

福臨說完後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索尼跟鄂碩同是內大臣,但索尼世襲的爵位高了鄂碩一大截,他還總領內務府一應事宜,這個人選倒是不愁壓不住董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