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做得好,博果爾也做得不錯,孝莊見下面娜木鐘笑得有些發僵,很樂意看到老對頭為了兒子不得不跟自己低頭,痛快道:“你放心就好,哀家同你額娘好生商議著,有我們兩個掌眼,給你選個你一定會滿意的媳婦。”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一頓晚飯稱得上是賓主盡歡,好不容易宴席散去,博果爾騎馬帶著兩隊侍衛護著自己額娘回府。

母子兩個避開人進入裡屋,他當即就跪了下來,愧疚道:“都是兒子無能,累額娘受辱。”

說受辱也算不上,早在福臨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娜木鐘就明白自己的頭得向孝莊低下去了,這次也不過是口角上帶出來一點,她能忍下去。

她低不低頭的無所謂,只要兒子不用給孝莊的兒子低一輩子的頭就好,那她現在吃得苦都是甜的。娜木鐘抬手搭在他的腦袋上,低聲道:“額娘服一次軟,能讓你選個自己中意的媳婦,這生意倒是也不算虧,好孩子,快起來吧。”

她就這麼一個孩子養大了,當眼珠子疼,娜木鐘想到前些日子博果爾話語中漏出來的意思,鄭重道:“你想幹什麼,放開手去幹,額娘絕不會給你拖後腿。你成了,額娘下半輩子都能享兒子福,你要是……額娘跟著你一塊碰死去,決不讓你孤零零一個人走。”

博果爾被她一句話說得眼眶發熱,鄭重伏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方才站起身,迎著娜木鐘灼亮的目光,咬著牙根道:“兒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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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田一事轟轟烈烈展開,這算是他登基以來真正推行的第一項重大國策,福臨每天早朝都樂得不行,連帶著對底下的官員都寬鬆了不少。

頂頭上司高興了,下面人也不是都跟著瞎樂的,安郡王嶽樂領著議政會,自然得跟皇上看齊,每日都努力在福臨面前刷忠君愛國的好印象。

八旗議政會中不服福臨的少有,看不上嶽樂的就多了幾倍,雖則嶽樂是福臨看好的接管議政會的最佳人選,備不住別人都看他不順眼,不敢明面上鬧起來,暗地裡來點小別扭也是敢的。

博果爾對此隱約有些耳聞,嶽樂這段時間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對此一笑而過,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隔了小半月,就到了他正式迎娶董鄂氏的日子了,迎側福晉比不得娶嫡福晉來得鄭重,博果爾婉拒了福臨要請給他三天假的好意,抽出半天的空就把事情給辦了。

他趁機請了交好的宗親來喝酒,博果爾最近在朝堂上風頭挺盛的,福臨也擺明了要重用這個弟弟,來蹭酒喝的宗親人數著實不少。

八旗中上三旗歸福臨管,下五旗旗主中,鑲藍旗旗主是濟度,實打實的鐵哥們是一定要來捧場的,其餘四旗旗主派門下奴才來送了重禮,倒都沒有登門。

這是自然的了,不過是一個側福晉,能辦到這樣聲勢浩大,還是託了他此時還沒有嫡福晉的福。要是下五旗旗主都來了,那就是在給他招禍了。

博果爾挨桌敬酒,喝得著實不少,期間還有起鬨叫新娘子出來見禮敬酒的,被濟度一個大腦瓜子給抽走了。

好不容易都把來賀的人送走了,他讓丫鬟給娜木鐘說一聲自個兒沒事兒,灌了醒酒湯,腳下跟踩了棉花似的,一步步來到喜房前。

喜娘早在外面伸長了脖子候著了,眼見著快誤了吉時這位貝勒爺才一搖一晃地過來,湊近了就聞到滿鼻子的酒氣。

她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連忙拉成了聲音喊道:“金玉滿堂,長命富貴——貝勒爺,您腳下悠著點。”

這老奴才張著手站在門前,博果爾一把把她給推開了,推開門看了一眼。董鄂氏斜簽著身子坐在喜榻上,一身接近正紅的品紅色,雖則拿喜帕蓋著頭,光看這聘聘嫋嫋的身形,也能看出是個美人。

博果爾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大踏步走了進去。

☆、拂袖而去

董鄂氏從被鄂碩送上小轎,就一直在低著頭默默流淚。她哭起來一向惹人心憐,只流淚不出聲,加上有喜帕的遮蓋,喜娘忙裡忙外的愣是沒有發現。

一滴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砸在手背上,又一路滑到喜服上,暈開了一大片深色。她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品紅色喜袍,隔著滿眼的淚花還覺得刺眼難當。

董鄂氏無數次設想過自己一身華裳,盛裝出嫁的場景,但都跟今天的絕不相同。品紅色,再像正紅,也不是正紅,被以側福晉之禮抬進門,這輩子都要低人一頭,為奴為婢。

她等了幾乎有一輩子那麼長,才聽到喜娘在外面唱祝詞的聲音。董鄂氏閉了閉眼睛,微微一翻手背,把上面殘留的淚珠盡數擦在喜服上,她也不是那樣不知機的人,既然已經嫁了,那也只好認命,她也是想好好經營過日子的女子,三從四德,該有的她一個都不會缺,只嘆所託非良人。

這位貝勒爺的腳步很重,對方一靠近就有濃重的酒味傳來,董鄂氏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後避了避身子,偏頭側開了身邊喘著粗氣的這個人。

她自覺動作幅度不大,旁人卻也都不是傻子,陪在博果爾身後進來的喜娘嚇得臉稍發白,見貝勒爺不動聲色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側福晉的失禮,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貝勒爺,該行合歡禮了。”

她轉身遞上喜秤,迎側福晉的禮可大可小,聽宮裡來人的意思,是希望大辦的,無奈貝勒爺自己沒有多大的興致,在府中放了話指名要一切從簡,喜娘再想在主子面前施展手腳,也只好湊合著簡略安排,想著等迎娶嫡福晉時,可就一定能讓自己大顯身手了,一個側福晉,倒是不值得什麼。

博果爾輕輕把蓋頭挑起來,露出下面董鄂氏滿面都是亮晶晶淚痕的臉,她出門前畫的妝都花了,在臉上暈開一片,再漂亮的人也經不起這樣折騰,迎著燈一看慘不忍睹。

醜不醜的倒是其次,在婚禮時哭成這樣,實在是不吉。旁邊的喜娘看清楚情況,兩條腿一下子發軟,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癱在地上,再看貝勒爺一張俊臉也沉了下來,拉得老長。

笑話,上輩子董鄂氏還沒有這樣出格呢,雖然從頭到尾一點喜色都沒有,也沒調一滴淚。如今竟然敢在今天哭成這樣,這是不滿這個側福晉了?博果爾站起身來,把喜帕摔在地上,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喜娘嚇得肝膽俱裂,掙扎著爬起來,膝行著一路追過去:“貝勒爺,貝勒爺,您息怒啊!貝勒爺!”

博果爾重重一腳把她踹開,都懶得回頭看董鄂氏是什麼神色了,怒火沖天地拂袖而去,出來後還直覺得晦氣。

他上輩子喜滋滋挑起喜帕來,看到日思夜想的意中人神情寥落時也覺得掃興,但也體諒她是驟然離家,悲傷些也是難免的,好言好語地勸了數月,連董鄂氏硬撐著不肯跟他圓房都能默默忍下來,連對著太妃都沒有抱怨一句,在人前還事事幫她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