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12月9日星期四(第1/8頁)

作品:《獵殺“紅十月”號

北大西洋

此時,瑞安正乘著飛機出海去艦上執行任務,在途中他暗自思忖,塞繆爾?約翰遜把海上航行比作“坐牢,還有被淹死的可能”,可他至少可以自慰的是,他是乘安全工具去艦上的。可是別忙,在降落到艦上以前,他還是有可能同飛機一起墜毀、摔成一灘血肉的。傑克弓著身子坐在一架格魯曼“快輪”式飛機左弦的凹背坐椅上。海軍一般地把這種飛機叫作“空中傳送車”,是為航空母艦執行輸送任務的。機上的坐椅朝著機尾方向,彼此間隔很小,他拱起的雙膝幾乎頂著了下巴。這種機艙非常適合於裝貨,坐人可就不怎麼樣了,機尾的板條箱中裝著三噸重的發動機和電子裝置的零部件;如果墜機,客艙中的四具屍體無疑將成為這堆昂貴裝置的緩衝物。艙內既沒有暖氣,又沒有弦窗,機身是一層薄薄的鋁皮,機外200節的風力吹打著雙渦輪發動機,發出呼呼的尖叫聲。最可怕的是他們正在5,000英尺的高空穿過一個風暴區,“快輪”式飛機象一輛失控的滑行鐵道車,以100英尺的幅度上下顛簸著。瑞安感到唯一幸運的是艙裡沒有燈光,至少沒有人能看見他蒼白髮青的面色。兩名飛行員就坐在他的身後,正海闊天空地談得起勁,聲音大得蓋過了發動機的噪聲。這兩個渾蛋還在自尋開心呢!

發動機的噪聲小了些,似乎是這樣,但他說不準。在機上,有人發給他一個泡沫橡膠耳塞和一件黃色充氣救生衣,還教過他墜機時如何行動。但是,象那樣馬馬虎虎地交待幾句管什麼用,在這樣的黑夜裡一旦掉下去,誰都料得到倖存的可能性有多大。瑞安討厭飛行。他曾當過海軍陸戰隊少尉,但是三個月以後,他那個排乘坐的直升飛機在北約組織的一次演習中墜毀於克里特島,他從此結束了現役生活。他的後背受了傷,差點造成終身殘疾,從那以後,他就決定要儘量避免坐飛機。他感到,飛機突然在顛簸著下降,不再上升,大概已經接近“肯尼迪”號了,否則,那就不堪設想了。他們從弗吉尼亞海灘歐欣阿納海軍一級航空站起飛不過90分鐘,瑞安卻覺得象是過了一個月。他暗自發誓,從今以後,坐民航班機他決不再害怕了。

機頭向下傾斜了大約20度,象是在向著一個目標徑直飛去,開始降落了,這是航空母艦飛行行動中最危險的時刻。他想起越南戰爭期間的一份研究報告說過,航空母艦飛行員身上裝備有袖珍心電圖描記器,監測心動緊張狀況,其結果使許多人感到意外,他們神經最緊張的時刻並不是在遭到射擊的時候,而是在向航空母艦上降落的時候。特別是在夜間降落的時候。

天啊,還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瑞安自言自語著,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是死是活,幾秒鐘以後就見分曉。

“肯尼迪”號航空母艦的甲板被雨水澆得十分光滑,在風浪中上下不停地起伏著,艦體四周亮著界燈,從機上望去,宛如一個黑洞。在航空母艦上降落,實際上是一次有控制的墜落,為了減輕降落時的千鈞之力,甲板上裝有巨大的起落架支柱和減震器。飛機向甲板衝下去,機身猛烈地震動著,最後被攔阻索擋住,停了下來。終於降落了,安然無恙,但願如此。過了一會兒,飛機又開始向前移動,邊滑動邊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瑞安發現這種聲音是機翼向上折起時發出的。剛才在機上,他可沒有想到還會有機翼脫落這種危險,不過到頭來都是同樣下場。飛機終於完全停止了。接著後艙門開啟了。

瑞安解開安全帶,急不可待地站起來,一頭撞到了低矮的機頂上,顧不上達文波特了,他把帆布包緊緊抓在胸前,急急地衝出了後艙門。他四周看了看,一個身穿黃襯衣的艙面水兵正向他示意,讓他到“肯尼迪”號司令塔去。雨下得很猛,他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出海浪足有15英尺高,航空母艦仍在風浪中前進。他向50英尺外一個敞著門亮著燈的艙門跑去,在那兒等達文波特趕上來。少將並沒有奔跑,而是邁著標準的30英寸的步子,保持著一個將級軍官應有的尊嚴。瑞安暗暗想,他們此行是半秘密性質的,因而聽不到水手長的哨子聲,也看不到艦上儀仗隊,達文波特可能因此感到心中不快吧。艙門內站著一名海軍陸戰隊下士,下穿條紋藍褲,上著卡其布襯衣,打領帶,還繫著一條雷白的手槍帶,向他倆敬禮歡迎。

“下士,我要見佩因特將軍。”

“將軍在司令艙裡,先生。需要派人帶你去嗎?”

“不用了,小夥子,我以前指揮過這艘軍艦。跟我來,傑克。”瑞安只好提著兩個人的帆布包。

“天哪,先生,你以前也吃過這碗飯?”瑞安問道。

“夜裡在航空母艦上降落?當然是,足有200多次。這有什麼了不起,”達文波特看來沒有料到瑞安會對此感到害怕。瑞安認為他這是故作姿態。

“肯尼迪”號的內部同瑞安度過他短促軍人生涯的直升飛機突擊艦“關島”號很相似。仍是常見的海軍迷宮,鋼製艙壁和一排排管道。所有東西都塗上了一層暗青灰色。管道上有幾條色帶和模印的縮寫字母,大概只有這艘艦上的人才知道它們的含義。瑞安認為,這些東西就象是新石器時代的巖洞壁畫。達文波特帶著他穿過一個走廊,拐了一個彎,走下一個全鋼的梯子。梯子很陡,他差一點摔跟斗。然後他們又穿過一條走廊、又拐了一個彎。此時瑞安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最後,他們來到一個門前,一名站崗的海軍陸戰隊中士向他們行了一個漂亮的軍禮,然後為他們拉開門。

瑞安跟著達文波特走了進去,眼前的景象使他驚訝不已。“肯尼迪”號的司令艙簡直就象比肯山大樓的豪華房間,右邊是一幅整牆壁畫,畫面之大足以裝飾一間寬大的起居室;其他牆上分別掛著五、六幅油畫,其中一幅是與這艘航空母艦同名的約翰肯尼迪總統的畫像。牆上裝飾著華貴的鑲板;甲板上鋪著厚厚的深紅色地毯,擺設著純民用的櫟木傢俱,鋪上錦緞,一派法國式的鄉土風格。如果不抬頭看看天花板下一排排灰色的管道。簡直難以想象這是在一艘軍艦上。這些管道同整個房間顯得格格不入。

“啊,查理,你好啊!”喬舒亞?佩因特少將從隔壁一間房裡走進來,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上的水,一邊問道:“一路順風嗎?”

“有點搖晃,”達文波特照實直說。他們握握手。“這位是傑克.瑞安。”

瑞安對佩因特久聞其名,但從未見過面。越南戰爭時期,他當過“鬼怪”式飛機的駕駛員,後來寫過一本論述實施空戰的書,叫做《稻田攻擊》。這是一本描寫真實的書,並非那種譁眾取寵之作。他個子矮小,好動,體重不超過130磅。他通曉戰術,為人正直不阿。

“是你的部下,查利?”

“不,少將,我在詹姆斯.格里爾手下工作;我不是海軍軍官,請原諒,我本人不喜歡弄虛作假。這一身軍服是中央情報局的主意。”少將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哦?那麼,我猜你就是來告訴我伊凡在搞什麼名堂的,太好了,我一直盼著有人弄清這個謎。是第一次到航空母艦上來吧?你覺得這種飛行怎麼樣?”

“在上面審問戰俘可能是個好辦法。”瑞安儘量裝出毫不在子的樣子。兩位將官聽了都開懷大笑起來。接著,佩因特命令把飯送來。

幾分鐘後,通向走廊的雙層門開啟了,兩個男招待——“伙食管理專家”——走了進來,一個託著食盤,另一個拿著兩壺咖啡。三位軍官都得到了適合身份的招待。食物很一般,盛在鑲銀邊的盤子裡,可瑞安還是吃得津津有味。他已經有12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他在自己盤子裡滿滿地盛上了涼拌捲心菜和土豆色拉,又加上兩塊黑麵包夾鹹牛肉。

“謝謝。這就行了。”佩因特向招待說道。他們立正後離開了房間。“好,現在言歸正傳。”

瑞安急忙吞下了半塊三明治,說道:“將軍,這個情報是20個小時以前剛得到的。”他從帆布包中取出幾個資料夾遞給兩位將軍,接著介紹了20分鐘,他一邊介紹情況,一邊抓緊時機吃下了那兩塊三明治和一大盤涼拌捲心菜,還把咖啡濺到了自己手寫的提綱上。兩位將軍洗耳恭聽,一次也沒有打斷他的話,但是他們盯著瑞安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天啊!”瑞安剛講完,佩因特就驚歎道。達文波特則兩眼瞪著,面無表情,他正在考慮從內部來檢查一艘蘇聯導彈潛艇有無可能。他的模樣使瑞安覺得他一定是個難對付的打牌高手。佩因特接著問:“你真的相信這種說法嗎?”

“我相信,先生。”瑞安又倒上了一杯咖啡。要是再有一杯啤酒就鹹牛肉那就更好了,不過這已經相當不錯了。象這樣地道的鹹牛肉在英國還吃不上呢。

佩因特身子向後一靠,看著達文波特說:“查利,你告訴格里爾,要給這小夥子上幾堂課,譬如說,一個當官兒的可不能象現在這樣自找麻煩。難道你不覺得這有點牽強附會嗎?”

“喬舒亞,他就是今年六月撰寫關於蘇聯導彈潛艇的巡邏方式報告的那個瑞安。”

“是嗎?那份報告寫得不錯。它證實了我堅持了兩三年的觀點。”佩因特起身走向房間的一角,望著窗外狂怒的大海。“那麼,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呢?”

“行動細節還沒有制定出來,我估計他們會指示你找到‘紅十月’號並設法同她的艦長建立聯絡。然後呢?我們就得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將她藏到安全的地方。可是,總統認為我們即使能夠搞到她,也無法保住她。”

“什麼?”佩因特猛地轉過身來,迅捷打斷達文波特問道。瑞安花了幾分鐘的時間解釋這個問題。

“我的老天啊!你們交給我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後又說,如果我成功了,也得把他媽的那玩藝兒還給他們!”

“將軍,我有個建議,總統也問過我,我們應設法把這艘潛艇儲存下來。這是非常值得的。所以,除了中央情報局以外,參謀長聯席會議也支援你。當然咯,如果水兵要求回國,我們就把他們送回去,這樣,蘇聯人就會知道潛艇肯定在我們手裡。實際上,對方的理由也很清楚。這艘潛艇價值連城,而且是他們的財產。何況,我們又怎麼可能把一艘30,000噸的潛艇藏起來呢?”

“要把潛艇藏起來就得把她沉到海底,”佩因特怒氣衝衝他說。“你知道,他們肯定也會這樣做的。什麼‘他們的財產’!這不是什麼他媽的客船,是為了殺人而設計的潛艇,是殺我們的!”

“將軍,我是支援你的。”瑞安鎮靜地說。“先生,你剛才說我們交給你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什麼?”

“瑞安,要找到一艘不讓人發現的導彈潛艇絕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們用自己的艦艇試驗過,要找到也非常勉強。你說這艘潛艇已穿過了東北部聲納監視系統的所有防線。大西洋寬闊得很,一艘導彈潛艇的聲跡是很微小的。”

“你說得對,先生,”這時,瑞安可能也感到他成功的希望過於樂觀了。

“你在想什麼,喬舒亞?”達文波特問。

“相當不錯,真的。我們剛結束了‘漂亮海豚’演習,這次演習幹得不壞。我是說我們一方。”佩因特補充道。“‘達拉斯’號使對方大吃了一驚,目前,我的反潛水兵工作狀態極佳。給我們哪些支援?”

“我離開五角大樓的時候,海軍作戰部長正在檢查大西洋上P-3飛機的分佈情況,你可能會再得到一些這種飛機。另外,所有能夠出海的船隻都已陸續啟航。你這是唯一的一艘航空母艦,所以你掌握著全面戰術指揮權,對嗎?好了,喬舒亞,你是我們最優秀的反潛專家。”

佩因特倒上一杯咖啡。“這麼說,我們只有一艘航空母艦。‘美洲’號和‘尼米茲’號離這兒還有整整一週的航程。瑞安,你說你還要飛到‘無敵’號上去,把它也利用起來,是不是?”

“總統正在想辦法,需要它嗎?”

“當然需要。懷特上將的反潛嗅覺很靈,‘海豚’演習中他們很走運,‘擊毀’了我們兩艘攻擊潛艇,文斯.加勒裡大為惱火。這種事情就得靠運氣。這樣一來,我們手上就不是一艘而是兩艘航空母艦了。不知還能不能多弄幾架S-3飛機?”佩因特指的是洛克希德“海賊”式艦載反潛飛機。

“為什麼?”達文波特問。

“我可以把F-18轉移到岸上,這樣我們就有地方多載20架‘海賊’式。我不想失去這一部分攻擊力量,但是這次行動需要更多的反潛力量,也就是更多的S-3飛機。傑克,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分析錯了,我們就得去對付俄國佬的那部分水面力量。你知道它們載有多少艦對艦導彈?”

“不清楚,先生。”瑞安明白那一定是很多的。

“我們是唯一的航空母艦,必然成為他們攻擊的主要目標。如果他們向我們開火,我們就會孤軍作戰,那可就要熱鬧了。”電話鈴響了。“我是佩因特……是的,謝謝你。哦,‘無敵’號剛才已經掉頭。還配備兩艘驅逐艦,太好了。其餘的護航艦和三艘潛艇繼續返航。”他皺了皺眉頭。“當然,我不能責怪他們這樣做。這就是說我們還得派護航艦去。不過,還是值得的,我希望他們準備好飛行甲板。”

“可以派一架直升機把傑克送走了吧?”瑞安懷疑達文波特是否明自總統交給他的任務,看來他似乎有意想使瑞安離開“肯尼迪”號。

佩因特搖搖頭。“直升機飛不了那麼遠。也許可以請他們派一架‘鷂’式飛機來接。”

“‘鷂’式飛機是戰鬥機,先生。”瑞安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