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12月8日星期三(第1/5頁)

作品:《獵殺“紅十月”號

中央情報局總部

中央情報局局長阿瑟.穆爾原是得克薩斯州最高法院的法官。他的辦公室比格里爾的更加寬暢,可憑窗眺望波托馬克河谷宜人的景色,室內看來是經過專門裝飾的反映了局長原籍的許多特色,顯示了美國西南部文化傳統的風格。瑞安從前曾來過好幾次,呈送情報簡報或偶爾轉交巴茲爾.查爾斯頓爵士給局長大人的私人信件。這時,他和格里爾中將都坐在靠窗的一張沙發上。格里爾招手把瑞安叫到跟前,交給他一個資料夾。

這是一個四周帶白邊的紅色塑膠資料夾,按扣封口。面上貼著一張普通的白紙標籤,上面印著“僅供閱讀△”和“柳樹”字樣。這兩個代號都沒有什麼特別意義,是在蘭利總部的地下室裡用計算機隨意選擇的名字,這樣能夠防止外國間諜從代號名稱上猜測到檔案的內容。瑞安開啟資料夾,先看了看索引。很清楚,這份代號“柳樹”的檔案一共只有三份,每份都有收文人的草簽。瑞安手上這份是由局長本人草簽的。在中央情報局裡,這種只印三份的檔案是極為罕見的。對瑞安的忠誠調查是最高階的,“星雲”級別,他還從未碰到過這種情況。從穆爾和格里爾嚴肅莊重的臉上,他猜到他們是該檔案的兩個收文人;估計另外一個是負責軍事行動的副局長羅伯特.裡特,他也是得克薩斯人。

瑞安翻過索引頁,發現報告是影印的,原件是用手動打字機打的,而且打字人不是職業秘書,因為多處出現疊字情況。如果連南希.卡明斯和其他高階行政秘書都不許看,那麼……瑞安抬起了頭。

“沒關係,傑克,”格里爾說。“剛才已經決定特許你閱讀‘柳樹’報告。”

瑞安坐下之後,雖然很激動,但還是慢慢地仔細閱讀起來。

提供報告的人代號叫“紅衣主教”。他是中央情報局的一名最高階的間諜,是個傳奇式的人物。他是由另一個已故的傳奇人物奧列格?潘科夫斯基在20多年前吸收的諜報員。當時,潘科夫斯基是蘇聯軍事情報總局的一名上校軍官,這個情報總局相當於美國的國防情報局,但規模更大,活動力更強。他的職位使他每天都能接觸到蘇聯軍隊中各方面的情況,從紅軍的指揮機構到洲際導彈的戰備狀態,無一不曉。他的情報通常透過一名英國聯絡人格雷維爾?溫送出蘇聯。這些情報都具有極高的價值,西方國家多年來一直十分看重他的情報,甚至有點過分。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期間,潘科夫斯基終於暴露了。當時任務艱鉅,時間緊迫,他整理送出了情報,正是這份情報使肯尼迪總統瞭解到蘇聯的戰略系統並不準備打仗,從而使總統能夠把赫魯曉夫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歸功於肯尼迪神經堅定的那著名的一瞬間,正是由於他看到了對方手中的牌,這在歷史上並非鮮見。肯尼迪的優勢是這名勇敢的間諜給予的,但總統永遠也見不到他了。華盛頓曾向潘科夫斯基發出了急報要求,但潘科夫斯基對此未免操之過急了,再加上他已經受到了懷疑,這一切終於斷送了他。他為他的叛國行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此前,“紅衣主教”首先得知潘科夫斯基在這個人人都受到監視的社會里已成為重點監視的物件,他警告了他,但是已經為時太晚了。當上校明白他已經無法逃離蘇聯時,他要求“紅衣主教”立刻告發他,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推動他所吸收的一名間諜的事業發展,這就是這個勇士開的最後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玩笑。

“紅衣主教”的工作一定要象他的代號一樣秘密。他成了一名政治局委員的高階顧問和心腹,經常作為他的代表出入蘇聯的軍事機構,接觸到大量最高層的政治和軍事情報。因此他所提供的情報具有特別重大的價值,但是反過來,同樣又非常值得懷疑。在中央情報局,他的情況只有極少數幾個高階諜報官員知道,但他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成千上萬專門監視所有人和所有事的克格勃反間諜官員,居然會沒有一個能在某個時刻把他“轉過去”!因此,“紅衣主教”提供的材料一般都要用從其他間諜和渠道獲得的情報進行反覆核實。但是,他的情報都經受住了驗證。他勝過了眾多的小間諜。

在華盛頓,知道“紅衣主教”這個名字的只有中央情報局的三個最高行政官員。每個月的第一天,他們都給他的資料取一個新的代號,知道這個代號的人僅僅限於中央情報局最高層的官員和分析專家。這個月的代號就是“柳樹”。在萬不得已需要把“紅衣主教”提供的情報告知局外人時,就象黑手黨掩蓋其經濟收入來源一樣,事先要把材料仔細地處理一番,以掩蓋其來源。中央情報局為了保護他還制定了許多專門的安全措施。為了防止因密碼被破譯而暴露“紅衣主教”的身份,他的情報一律不透過無線電或陸上通訊線路傳送,而全部採用專人遞交方式。“紅衣主教”本人是非常小心謹慎的,潘科夫斯基的命運給了他深刻的教訓。他的情報透過一系列的中間人被送到中央情報局莫斯科站站長手裡。這個站的站長已經換了12任,而他卻一直活動著。其中有個站長是個野戰軍退役軍官,他有個兄弟是耶穌會教士,也是紐約福德姆大學的哲學和神學講師。他每天早晨都要做彌撒,為這個他永遠不會相識的人的安全和靈魂祈禱。“紅衣主教”之所以能夠一直倖存下來,最好的解釋莫過於此。

中央情報局曾經先後四次為他安排了逃離蘇聯的機會,但他都一一拒絕了。一些人因而認為,這足以證明他已經被轉過去了;而另一些人則認為,這恰好證明了他象大多數有成就的間諜一樣,是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某些東西的驅使下幹這行的,因此,他也和他們一樣,只不過可能略為迷戀幹這一事業罷了。

瑞安現在看到的這份情報經過了前後20個小時的輾轉傳送。拍好的底片經過五個小時才送達莫斯科美國大使館,立刻交到了站長手裡。站長是一個老練的野戰軍軍官,曾經當過《紐約時報》的記者,現在的公開身份是新聞專員。他馬上把底片拿到他的私人暗室裡顯影。從底片到達至顯影完畢僅用了30分鐘。站長用放大鏡把五張底片的內容看了一遍,然後給華盛頓發了一個“特急”電報,說“紅衣主教”的訊號正在途中。然後,他一邊翻譯一邊用行動式打字機把情報打到緊急電文紙上。這項保密措施達到了兩個目的,一是消滅諜報員的筆跡,二是透過翻譯整理除去諜報員的語言特徵。接著立即將底片焚燬,把報告摺疊起來裝入一個煙盒似的金屬盒裡。盒子裡裝有一枚小型煙火彈,一旦開啟盒子的方法不對或受到突然的震動,情報就會自動銷燬。過去,曾有兩次因盒子不慎落地而毀掉了“紅衣主教”的情報。站長再把盒子交給使館的信使,他已經訂好了一張蘇聯民航直飛倫敦的機票。三小時以後,信使在倫敦希思羅機場轉乘一架泛美航空公司的波音747班機飛往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最後轉乘東方航空公司的班機到達華盛頓國家機場。早上八點,這個外交郵袋到了國務院,一直守候在那裡的一名中央情報局官員取出盒子,立刻驅車把它送到蘭利,直接交給中央情報局局長。盒子由中央情報局技術服務科的一名技術指導開啟,取出情報,局長首先用他的專用靜電覆印機把情報復制三份,再把原報告在菸灰缸裡燒掉。一些新上任的局長曾經認為這些保安措施滑稽可笑,但是當他們看過第一份“紅衣主教”的報告之後,就意識到這些措施是何等必要。

瑞安把報告看完之後,又翻到第二頁重新閱讀,並且不由自主地輕輕搖了搖頭。這份“柳樹”檔案第一次使他如此強烈地感到,千萬不可打聽情報的來源。他合上資料夾,把它還給了格里爾中將。

“簡直叫人難以置信,先生。”

“傑克,我知道不說你也明白,但是還得說。你剛才看到的東西連總統、巴茲爾爵士都沒有看過,就是上帝要看也不行,沒有局長本人親自批准,誰都別想看到它,你明白嗎?”格里爾打著官腔對瑞安這樣說。

“是,先生。”瑞安徽微地點點頭,象個小學生。

穆爾法官從夾克衫口袋裡摸出一支雪茄煙,一邊點菸一邊透過火苗緊盯著瑞安的眼睛。人們都說法官在軍隊服役時是一個了不起的野戰指揮官。在朝鮮戰場上他同漢斯?托夫特並肩戰鬥過,在中央情報局策劃的一起神秘事件中起過作用。這就是那艘為中國志願軍運送醫務人員和藥品的挪威船失蹤的事件。這一事件使中國人的進攻推遲了好幾個月,挽救了數千名美國和盟軍士兵的性命。但那是一場血腥的行動,船上所有的中國醫務人員和挪威船員統統失蹤了。從簡單的戰爭數學來看,這是合算的,至於它是否道德,那完全是另外一碼事。因此,也許還有別的原因,穆爾在那以後不久便離開了政府公職,回到得克薩斯老家當了一名辯護律師。他在司法行業中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很快便由一個有錢的出庭律師上升為上訴法院的著名法官。由於他非常難得地同時具有正直的品德和熟悉非法活動的特長,三年前,中央情報局將他召回。穆爾法官從此藏起了他的哈沸大學法律學學位和高度嚴謹的思維方法,搖身一變,扮出了一副得克薩斯牛仔的形象。儘管他從未體驗過牛仔的生活,但他仍然表演得得心應手。

“瑞安博士,你的意見如何?”穆爾正說著,負責軍事行動的副局長走了進來。“你好,鮑勃,來的正好,我們剛給瑞安看過了‘柳樹’情報。”

“哦?”裡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三個人正好把瑞安圍在牆角里。“將軍的寵兒有何高見?”

“先生們,我估計你們對這份情報的真實性毫不懷疑,”瑞安謹慎地說道,得到首肯後繼續說:“先生,哪怕是邁克爾大天使親手送交這份情報我也難於相信它的真實性。但是,既然各位先生都說它靠得住,那麼……”他們希望聽聽他的意見,但是,他的結論簡直難以令人置信。好吧,反正豁出去了,他決定還是直言相告吧……

瑞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他的評估和盤托出。

“很好,瑞安博士,”穆爾法官點點頭,目光敏銳,表現出具有正確的判斷力。“首先,我想聽你說說還有什麼別的可能性,然後我想再就你的分析大家辯論辯論。”

“先生,最明顯的可能性用不著我們多去考慮。何況,他們本來從上星期五以來就可以那樣去做的,但他們沒有去做。”瑞安儘量控制著說話的聲音,表現出一種以理服人的態度。他訓練有素,能夠客觀地分析問題。他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對想到的四種可能一一作了仔細而詳盡的分析。此時,個人的好惡決不能影響他的思考。

“我認為還有一種可能性,法官,”瑞安最後說道。“這可能是個假情報,旨在破壞這個情報來源。這一點,我無法評估。”

“我們已經想到過了。好了,你既然已經講到了這個地步,也許你還可以提出一些行動建議。”

“先生,海軍方面的意見可以由將軍告訴你。”

“這我知道,你這小子,”穆爾笑了,“可是你的意見是什麼?”

“法官,以這樣一個判斷為基礎來作決定可不那麼容易,可變因素太多了,偶然因素也太多了。不過,我覺得還是有所可為的。既然有可能,而且我們又能夠考慮到每一個細節,那就不妨一試。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有多大的力量可以動用?那兒有沒有我們的艦隻?”

格里爾回答說:“我們的艦隻很少。我查過了,只有一艘航空母艦‘肯尼迪’號。‘薩拉託加’號機械出了毛病,停在諾福克。不過,英國的‘無敵’號剛參加了北約組織的軍事演習,正在這兒,星期一晚從諾福克開來的。據我所知,是懷特上將指揮的一支小型作戰艦隊。”

“是懷特勳爵嗎,先生?”瑞安問道。“是不是韋斯頓的伯爵?”

“你認識他?”穆爾問。

“是的,先生,我們的妻子是好朋友。今年9月,我和他一起在蘇格蘭獵過鬆雞。他說話象個接線員,大嗓門,聽說他的名聲很好。”

“詹姆斯,你認為我們可以借用他們的艦隻嗎?”穆爾問道。“如果可以,我們就得把事實告訴他們,但是我們首先得告訴我們自己的人。今天下午1點,國家安全委員會要召開一個會議。瑞安,你準備一下情況報告,由你向他們介紹情況。”

瑞安愣了一下,“時間來不及啊,先生。”

“詹姆斯說你善於在壓力下工作,我倒要看看。”他轉向格里爾說道:“他的情況報告寫好後,複製一份,並準備飛往倫敦,這是總統的決定。要用人家的艦隻,就得向他們說清楚情況,也就是說,得把情況告訴他們的首相。這是你的任務。鮑勃,你的任務是核實這個報告,該怎麼幹就怎麼幹,但是,千萬不能把‘柳樹’的情況牽扯進去。”

“明白了,”裡特回答道。

穆爾看看手錶說道:“先看看會議進行的情況如何,3點半我們再到這裡來商量。瑞安,你有90分鐘的時間,抓緊幹吧。”

瑞安感到納悶,為什麼要這樣考驗我?中央情報局裡在傳說,穆爾法官不久就將卸任,舒舒服服地去英國當大使。他為重建英美親密關係曾長期努力工作,這是對他的最好嘉獎。法官走後,格里爾中將就可能入主局長辦公室。他在年齡上佔有優勢,當然這種優勢也不會時間太久的;另外,他在國會山有不少朋友。裡特卻不具備這些條件。長期以來,他一直公開抱怨某些國會議員洩露他的行動情報和有關他駐外諜報員的情況,說他們轉著圈地在地方的雞尾酒會上吃來喝去,裝腔作勢來顯示自己,卻在誇誇其談中把他的人給坑害了。另外,他同特別情報委員會主席的不和也在日漸激化。

在這種最高領導層面臨改組的情況下,突然讓我接觸到最新的神秘情報……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瑞安禁不住暗暗自問。他們不可能選中他接任主管情報的副局長的職位,他有自知之明,他還不具備擔任這項工作的經驗,當然,再過五六年也許會……

雷克雅內斯海嶺

拉米烏斯檢視了航行狀況登記表。“紅十月”號正沿海嶺最西邊的第八航道向西南方向前進,北方艦隊的潛艇兵把這條航道稱為“戈爾什科夫鐵道線”。現在的航速正好是13節,可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盎格魯撒克遜人有一種迷信,認為這個數字是不吉利的。他們將以這個速度沿這條航線持續航行20個小時。卡馬羅夫就坐在拉米烏斯身後的重差計前,身後放著一大卷海圖。這位年輕的上尉軍官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表情嚴肅地在海圖上標示著潛艇的位置。拉米烏斯沒有驚動他。卡馬羅夫對工作很熟悉,再過一兩個小時鮑羅丁就會來接替他。

一臺高度靈敏的測坡儀,安裝在“紅十月”號的龍骨中。主要部件是兩個相隔100碼的大鉛錘,透過一個鐳射計算機裝置可以測量出兩鉛錘之間幾分之一埃的距離變化,這種變化以及鉛錘的橫向運動能顯示出潛艇所在位置的引力場的變化。導航員把在潛艇所在位置測到的高度精確的數字同海圖上的數字相比較,再使用艇上的慣性導航系統的重差計仔細地算出潛艇所在位置。誤差在100米以內,也就是“紅十月”號艇身長度的一半。

目前,蘇聯正把這種質量檢測儀安裝到所有能夠容納這種裝置的潛艇上。拉米烏斯知道,一些攻擊潛艇的年輕艦長已經使用這種裝置在這條“鐵道線”上高速航行。他認為,這對指揮官個人來說當然很得意,但卻苦了導航員。他覺得不必魯莽行事,那封信也許不該寫……不,還是該寫,這樣我們就鐵了心了。只要他一直保持無聲航行狀態,攻擊潛艇上的探測裝置就別想發現。拉米烏斯使用過所有的各種探測儀,因此他很有把握。他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幹他想幹的事,不管是他的同胞還是美國人,都對他無可奈何。不然,剛才他發現一艘A級潛艇在他以東30海里的地方駛過時,怎麼會報以一笑呢!

白宮

穆爾法官坐在中央情報局的一輛“卡迪拉克”牌橋車裡,司機身邊坐著一個保安人員,他把一支“尤奇”衝鋒槍藏在汽車的儀表板後。司機駕駛著轎車離開了賓夕法尼亞大道,向右駛上了行政大道。這條道是專供在白宮和行政大樓工作的高階官員和記者使用的,它不象一條路,而象一個停車場。司機順當地把車開進了這個要人停車場上的一個空位。等保鏢的目光掃視過整個車場以後,他才跳出車外為局長開啟車門。法官下車後徑直朝前走去,瑞安追上幾步,走在局長左邊半步以後的位置上。他突然想起這種下意識的反應正是他在匡蒂科從海軍陸戰隊那裡學到的,下級軍官與高階軍官同行時應該保持這樣的前後差距。瑞安不禁想到,自己的地位到底多低。

“以前來過這兒嗎?傑克?”

“沒有,先生,沒有來過。”

穆爾覺得很有意思。“事情就是這樣,因為你離得近,反而不會來。如果你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你肯定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一名海軍陸戰隊警衛為他們開啟了門,門內的特工人員示意他們進去。穆爾點點頭走進了大樓。

“是從這兒去密議室嗎,先住?”

“嗯,是情況室,在地下,非常舒適,條件也很好,完全不象討論情況的地方。你要的幻燈已經送到那兒了,一切就緒。緊張嗎?”

“是的,先生,不能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