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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武帝常年冷靜疲倦的臉上久違地出現了震驚、錯愕、不敢置信、惱怒重重堆疊在一起的表情。

好不容易等武帝平靜下來,終於開始重新審視臨淵身為魏世子的身份:“鷺兒知道你是誰?”

臨淵稍稍搖頭:“您當初把我派給她,她雖有懷疑,但並沒有問過。”

武帝一時沉吟,半晌終於決定不追究為什麼堂堂南晉魏世子,當年居然會在他宮裡假扮一個侍衛的尷尬問題,轉而問道:“那這些年,在她身邊的人,一直是你?”

臨淵一時拿不準武帝這句話的意思,只應了一聲。

“怪不得鷺兒沒答應嫁給思恆。”武帝微惱,“朕當初隆冬晚宴上,說無緣得見琅玕公子的風姿,如今想來竟是當著琅玕公子的面在說笑了。琅玕公子,朕不僅得見,只怕琅玕公子還願意成為朕的女婿?”

臨淵對著這滿是刺的一句話不知該說什麼好。

“可是鷺兒對你果真是男女之情?”武帝眼神鋒利,“你照顧她多年,朕很是感激你,可是你可曾想過,你長她十三歲。若是在民間,十三歲結婚生子的也有!她的學識,多是你教的,她的閱歷,多半是向你習來的。

你於她,果真只是個愛慕的男人?這裡面就真的沒有一點師徒之情、父女之情、兄妹之情?她對你,真的就是愛,不是孺慕之情?

若是如此,到哪一天,她遇到一個真正愛的人,你要如何自處,你要她如何自處?”

臨淵頓時覺得說不出的詭異,北周的皇帝,青麓的父親,在這裡跟他談論愛情,讓他覺得簡直不能更加難以接受,偏偏又不能迴避。

臨淵淺笑起來,那張臉上霎時間便帶上了曾經只屬於琅玕公子的笑容神采:“北帝說笑了,我與青麓之間如何,本是我與青麓之間的事情,我們之間若是有這樣的事情,自然會自己討論解決。”

武帝冷哼一聲,冷冷地盯著臨淵:“所以你就繼續以一個侍衛的身份呆在這裡?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飄著,何其危險?鷺兒這一次回來,朕不會輕易放她隨意離開。既然如此,朕總不可能把女兒嫁給一個侍衛吧。她是帝姬,遲早得嫁給身份相稱的人。”

臨淵正色,毫不退縮地盯著武帝,冷聲道:“若是你想要逼她出嫁,我就回去做魏陵遠來迎娶她,然後帶她遠走高飛;你要是留她在宮裡一輩子,我就一輩子是鍾遠留在這裡,等她厭倦,便帶她逃走;你若是任她在外遊歷,我就一直都是臨淵。

無論如何,青麓不會喜歡關在這宮裡的生活,只要她願意,我就帶她走。”

武帝惱怒:“你就這般有自信?若是朕不准你呆在她身邊呢?北周多的是青年才俊,你就這般肯定朕一定會選你?朕是她的親生父親!朕自然是為了她好!你要朕如何相信,你一個南晉世子,在鷺兒身邊如此多年,如今又要帶她離開,是無所圖謀?”

臨淵霍然抬頭:“論及聯姻,絕不會有比南晉魏氏世子更好的選擇,論及保護她的侍衛,這宮裡絕不會有比我武功更高的,論及侍奉冊木之巫祝,這天下也絕少有天狐之子這樣天生五千年的的修為。無論陛下您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除非她親自逼我走,否則我絕不會自己離開半步!

我親生母親塗夫人在父君納妾那一夜離開我之前,對我說過一番話:‘那些君臨國家天下者,在心裡,最重要的始終是他的國家天下。’這句話我一直記著。所以,到如今,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敢說,自己對青麓無所圖謀!陛下,您敢麼?若是不敢說,您又是憑什麼站在我面前阻攔我帶她離開?”

臨淵是真的有些惱怒,從再度見到狐姬,忘川的藥力開始鬆動讓他想起關於狐姬的事情那時起,在他心裡,有些無法放下的執念便也醒了過來。

武帝微微怔忪,嘴上卻不肯服軟:“既然如此,鷺兒乃是帝姬出生,身份尊貴,你又為何不用你那世子的身份堂堂正正來迎娶她?你回去,退了韓氏的親來迎娶鷺兒也不是什麼難事吧!難不成你就打算這麼一輩子無名無望地帶著她一起漂泊?”

臨淵臉上的神情終於慢慢消退,那樣無悲無喜宛若通透的笑容重又回到他嘴角:“陛下,我不會讓青麓成為魏世子夫人的,自然也不會讓她成為南晉君夫人。因為在帝王之家,絕不會有什麼幸福的愛情。我不會讓青麓也經歷一次。”

武帝的心忽地揪緊,聲音都嚴厲起來:“一派胡言!誰說帝王家不可能有幸福!若是當年,皇后她能相信我沒有誤會她……”

臨淵的笑意愈甚,映在武帝眼裡異常刺眼:“陛下原來是這麼樣想的?你們的愛情,唯獨缺陷在秦姜皇后的早逝?您與秦姜皇后的愛情,難道不是因為秦姜皇后的死,才變得完美起來的麼?”

武帝初是不解,隨即臉色血紅,幾乎要暴怒起來,臨淵閒閒地繼續說道:“陛下是真的覺得秦姜皇后只是因為,誤以為您不肯相信她那種原因而死的?”臨淵眼底有些譏誚的光芒讓武帝不能直視。

“北帝,您不妨捫心自問,初登上皇位一年多的時候,你是不是真的絲毫未被帝王心術所浸染,軟禁皇后是不是真的絲毫沒有維護自己權柄的私心?

我母親曾與我說,帝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陛下,您當年就真的不曾被帝位所改變,而有絲毫貪慕手中權勢的心思?您今日此刻的賢明正肅,又有多少,是秦姜皇后以一死而喚起的?”

臨淵的話,堪稱的上字字誅心,武帝如同被當頭一棒集中,啞然無話。

臨淵卻不肯就此住口,一口氣接著說道:“秦姜皇后何等人物,賢名遍及天下的鏡言先生不過也只敢與她平輩論交。若是她真的肯動動手段心計,何愁不能洗脫冤名?只是她不肯,不為其他,不過是因為秦姜皇后她知道,一旦她在您面前動用了心計手段,你們之間便是嫌隙陡生,您自問一句,以您當年的心性,初為人皇,可能容得下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謀劃絲毫?

然而若是她不動用心機手段,縱是您能護佑得了她這一次,又何愁沒有下一次?次數多了,多少得情愛也終究會被磨耗成灰。這一次你相信她,被冤枉的次數多了,您就真的每次都能相信她?

那時候的北帝陛下,秦姜皇后她不敢賭。

所以她用了她唯一的方法來守護你們的愛情,同樣也是守護她的兒女。只有她死在最為恩愛情濃的時候,死於被欲加之罪,這樣,你們的愛情才是完美的,不會有日後的猜忌,不會有日後的嫉妒,也不會有相看兩厭的時刻。”

臨淵並不經常說這麼許多話,此時每說一句,武帝的臉便更白一分,說到最後,武帝面色已經灰敗,然而強自怒道:“不可能!必定還有其他的方法,她可以……可以……可以……離開皇宮……”說著聲音漸低,終究這話出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