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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臨淵卻不肯放過,冷笑一聲:“陛下可是覺得我母親的做法可以效仿?陛下不要忘了,願意放秦姜皇后就此離去的,是當今這個北帝,是這個已經被痛苦和悔恨折磨了近十年的北帝,不是當年的那個人。若是當年,秦姜皇后離去,您當真不會派人追尋乃至追殺?”

臨淵發覺武帝不易察覺地一個哆嗦,這才放緩了口氣:“陛下,我的母親之所以能離開,不只是因為她是妖,我父親沒有試圖追尋,而是因為當年唯一一個目睹了我母親離去的我,對我父親說,母親她自盡了。”

武帝渾身皆是一震:“你……”

“青麓她的性子,與已故的秦姜皇后,實在是太像了。”臨淵長嘆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已經面色如死灰的武帝,繼續說道,“我不會回到南晉做魏世子,因為我不會讓她成為第二個秦姜皇后。”

臨淵見武帝已然無力再反駁,又補充了一句:“陛下若真的還有心為青麓做什麼,不妨去問問那位已經‘失心發瘋’李氏貴妃,青麓今日早晨為何會落水。

青麓心神受創時固然會神情恍惚,我倒是不知道她居然你還有可能會自行走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真的只是臨淵的一面之詞……武帝跟秦姜,其實誰都沒法說究竟是誰錯了。其實誰都不能真的肯定,武帝就真的以後會不愛秦姜了啊……

☆、遺書

武帝心神俱疲地離開了思怡宮,勉強打起精神,召見了子桑有知,叮囑她去協助正忙於清掃昨夜的戰場的楊思恆和謝渺,同時吩咐她派人看著李萍所在的寧宮,不要讓任何人出入,飯菜都由隱衛親自送入,徹底斷絕其與外界的聯絡。

子桑有知雖然不知內情,然而看出武帝心神不穩,急忙告退。

武帝揮退侍從,獨自坐在御書房裡。此時快到正午,陽光有些刺眼,然而卻沒能讓武帝覺得明亮。

不知枯坐了多久,他才終於有了些許力氣從袖中取出那封信。他手指不住地顫抖,好不容易才開啟秦姜皇后的遺書,攤平,熟悉到幾乎刻在骨骼深處的字跡重又出現在眼前。

“妾曾與君攜手數載,君如今之苦衷,妾心中皆知。

妾未曾怪罪於夫君,只是如今,臣妾之於陛下,不過累贅,再無助力,平添痛苦。

妾不願如此,故先君一步離開。

願我夫君為一代明君,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武帝眼眶發澀,卻無論如何流不出眼淚。他渾身都在拼命顫抖,直到在那寬大的椅子中蜷縮成一團,也依然止不住。

臨淵說的,都是對的。他固然是無可奈何,然而不是沒有其他方法,只是因為那些方法更困難些,只是他初為人君,稍稍沉醉於權勢,便不願花費那些個力氣。

而他的皇后,他畢生摯愛的那個女人,卻因此無奈地用了最後的手段來守住了他們之間的愛情。

姜兒!姜兒!武帝嘶啞著聲音想要喊出來,然而那破碎的聲音,便如同那些眼淚一般,宛若早已在過去那些年乾枯而無止境的歲月裡生生耗盡,再也流不出來了。武帝臉上常年堆積的疲倦此刻有如潮水般將他淹沒,秦姜離去後,他何曾有一刻不在內疚?

他未必是想不到秦姜的真正死因,只不過是心中一直不願意這樣去想,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姜兒!是我錯了!姜兒!武帝從椅子裡摔到地上,已經四十出頭的武帝如同孩子一般蜷縮在地上顫抖,雙手在平坦的地面上拼命掙扎著想要抓住什麼,然而終究只是一場空。

什麼都已經不在了,他到最後,什麼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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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看著武帝踉踉蹌蹌離去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

他剛才被武帝所激,失了常態,說得委實太過分了些。秦姜皇后的悲劇,武帝固然有責任,然而卻並不至於像他說的那麼不堪。甚至可以說,武帝,也不過是這悲劇中心的一個受害者罷了。

他愛秦姜皇后,一直都遠遠超過愛君王的權力,那是真的,否則當年的平碩王戰功赫赫,又怎會甘於屈居於一個王府的小院子裡?若非如此,為何此後的這般多年裡,武帝如此地痛苦憔悴?然而他在當年那一個瞬間,被權力稍稍分走了一點點對秦姜皇后的愛,也是真的。

可笑而可悲的就是,這兩者都是真的,同時成立。

即便是他下令軟禁秦姜皇后的那一刻,他心底裡也是深愛著秦姜,他那麼做,主要目的當然也是保護秦姜皇后。而這一點,秦姜皇后心中必然也是清楚的。

然而在那一刻,秦姜皇后眼裡看到的不止於此,更是如同一個完整的蛋殼上,出現了一條細微的裂紋。

雖然微小,但終將毀去整個雞蛋。

於是,她選擇了最後的手段來停止蛋殼的破碎,讓時間再不能改變分毫,用性命為染料讓那蛋殼更加熠熠有光。

這樣固然是決絕而美麗的做法,猶如飛蛾撲火。然而卻也同樣自私任性。

她知道,武帝無論如何,都會愧疚,他們曾經的愛,便會因為這樣的愧疚而不朽。而那些愧疚,也是她的復仇。

她甚至沒有真正考慮過為了青麓和青梵活下來。她或許想過武帝會因為愧疚對這兩個孩子好,卻沒有想過沒有母親、沒有助力的皇長子和皇長女,要如何在這樣過於陰暗的深宮之中活下來。

到頭來,這樣的悲劇,其實是武帝與秦姜皇后一起,親手造就的。

邢諾衝進偏殿的時候,臨淵正在出神。

邢諾沒發覺臨淵心不在焉,憂慮道:“青麓那是怎麼回事?不過回了宮裡一個多月,又是中了寒毒,又是受寒高燒不退,還隆冬在冰冷的水裡泡了幾個時辰。所幸她是冊木之巫祝,否則若是常人,恐怕已經救不會來了。”

臨淵回過神來,輕輕嘆氣,沒回答邢諾的問題:“既然你是火鳥,青麓受寒的症狀想必已經無礙了?”

邢諾憂心忡忡:“我幫她祛了寒,又開了幾味藥,身體要恢復倒是容易,只是心病……”

臨淵微闔雙目:“心病的話,只能等了。你還是先去看看你那還沒出生的侄子吧。”

“唔,也好……等等!什麼?侄子?!”邢諾本來還在憂心青麓,這下子顯然受驚嚇不小,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我大哥的?大哥他有孩子?等等……還沒出生?哈?”

“我叫丫鬟帶你去吧,具體的事情,你最好聽你嫂子她自己說。”臨淵神色有些疲倦,揉著額角起身對邢諾道,“我去看看青麓。”

臨淵走到青麓的臥房門外的時候,聽到裡面有聲音,他站在薄薄的屏風後面,看著對面那個模糊的小小的身影趴在青麓床前。

“皇姐,你醒過來吧。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了保護我,可是你受這麼重的傷……”姬弘還帶著稚氣的聲音並不高,卻讓臨淵覺得有些酸澀,“皇姐,我會當上太子的,我會保護母妃的,我也一定會保護你。你等我當上太子,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傷害。所以啊,皇姐,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