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意識被毫無徵兆地異響拉回現實。柳荀楓定了定心神，眼前被一高挑玉立的身影攔住，那是蕭琰。

左跨一小步，好奇到底生了什麼，蕭琰冷陌的琉璃深瞳，閃動複雜之色，柳荀楓循著他視線望去，猛吸一口冷氣，傻眼了。

緊追自己多年的楠木藥箱，不知怎滴四分五裂，裡面裝滿了醫藥用品，呈粉身碎骨，還有自己精心研製的藥沫藥丸、毒液毒丸混灑一地，有些還是用稀有藥材，花了大半年時間煉製的，簡直殺人誅心！

疼，壯似紅彤彤的心臟被一銀絲狠狠勒住，深陷凹痕，似要滴血，揪心的疼。

是誰！是誰殺人不眨眼，當著父親的面將自己孩子抽筋拔骨、碎屍萬段！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老子要砍死他！

“怎麼可能是五皇姐，不會的，不會是五皇姐的…不會是她…”

只聽一聲道幾近瘋癲狀的嗓音徘徊在涼亭間，遊遊蕩蕩湮滅在廣闊的湖畔花樹下。

啊！原來是小王爺，砍人慾望立刻收回，皇室惹不起，畢竟自己幾顆腦袋都不夠掉。

而且能理解，親姐姐被人分屍拋骨，誰受得住，區區砸了自己藥箱洩憤，可以諒解。

“…五皇姐向來不喜歡被皇室家規束縛，她更想要隱姓埋名闖蕩江湖，過上逍遙自在的遊俠生活，所以自小習武，在宮裡，與五皇姐同齡同輩的，很少是她對手……”

蕭羽平日裡半睡半醒死迷養眼的目光，見到畫像上女子的容貌，變得異常焦慮、黯淡、渙散無光。

他恍恍惚惚回憶著，尋找著五公主生前停留在他腦海中的記憶。

“我記得那年她才十五歲，揹著父皇決意出走，不告而別，只留一封書信，信中讓父皇莫要尋她，當他想家了，自然會回來探望，還要昭告天下她獨闖天涯一事，如若父皇不答應，她就以死謝罪…”

“…她性格本就潑辣執拗，聽不進任何人勸說，她說到做到，好幾次因為女規約束，割脈自虐以示不服……”

柳荀楓默默思怔，原來是這樣，五公主並非失蹤，而是宣告過世人，五公主自願離宮涉險江湖，且莫尋她，否則以性命為代價威脅關心她的人，生死命途由她自己定奪，就算真有那麼一天，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皇城也沒人知道。

果然是位夠兇！夠勇！夠膽大的女中英傑！江湖險峻，姑娘家家獨自闖蕩，屬實佩服，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我以為她過得很恣意，很瀟灑，怎麼會這樣……”

蕭羽身形趔趔趄趄，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聲線略有微妙的顫音和哭腔。

“五皇姐待我最好了，她怎麼就…”

蕭羽眼眶溼潤，眼白逐漸爬上血絲，恍惚間，他神色一稟，變得異常堅毅和執著，“我定會查清來龍去脈！還五皇姐一個安寧！”

語畢，他抬臂狂野的擦拭鼻子眼睛，哽咽著衝出御花園。

這一幕映入柳荀楓眼底，他深受感觸，想到蕭琰身為他們大哥，痛失皇妹，定會和小王爺一樣，心裡好過不到哪裡去。

斟酌一下，剛想安慰安慰他，豈知他先一步問，“你還好吧。”

“我？”柳荀楓挑了挑疑惑的溫和劍眉，怎麼聽著像是他在安慰自己，為什麼？

“十八弟小時候最喜歡粘著五皇妹，知道了頭骨原貌，他無法釋懷，畢竟是我們兄弟幾個年紀最小的，不懂事，摔壞了你的藥箱，還望諒解。”

哦，原來是這件事，不過他在向自己道歉誒！！！

蕭琰掃了眼四下，“藥箱及裡面的物品我陪你，別太難過。”

“我的東西毀了，可以重製，那陛下呢。”柳荀楓漂亮的杏仁眼很大很明亮，隱隱蓄著憐惜疼愛之情，膚白貌美，宛若天仙，蕭琰一時看呆了。

深不見底的灰暗世界，掉落一滴水珠，打進漫無邊際的無風死海，水波微微漾開一朵蓮花狀，頃刻間，密密麻麻地雨水稀稀落落，片片漣漪花開，一片死寂轉眼有了生靈動向。

他這是在關心自己，撫慰自己，他也喜悅自己的。

蕭琰心裡喜出望外，卻未浮於表面，只稍微勾起愉悅的唇角，對柳荀楓說：“只是見過幾面，我與她不熟，心無痛處。”

柳荀楓：不熟？不痛？這樣也好。

撲通！

蕭琰：喂！不熟就不熟，怎麼還跪下了！

方一伸手想扶他，他卻表現極為恭敬，蕭琰知道他有事相求，雙手收回，負在背後。

“微臣自知過錯，還請陛下治罪。”

蕭琰：“………”

君與臣之間關係就此形成，蕭琰只好先依著他，轉過身沉沉道： “如若你想說自己無意之舉從舒芯沅‘茗怡宮’裡帶出了五皇妹頭骨，那麼免談。”

“孤以和皇祖母說好，她答應不治你罪…”

聽到這裡，柳荀楓打斷蕭琰的話，立正言辭道：“陛下，五…五公主頭骨是我從舒貴妃那裡拿出來的沒錯，太后娘娘也因為它而備受驚擾，這事在宮裡都傳開了，恐怕人人都以為我與舒貴妃謀劃要害太后娘娘，而派人抓我的正是太皇太后娘娘，這就更加讓眾臣相信事實如此……”

“臣本就有罪，若不領罰，難平眾心，況且案子未結，我仍有嫌疑，若不打入地牢，反其被陛下護佑，說出去對陛下不利…”

況且朝綱本就在動搖，眾多臣民導向朔王蕭恆，大家眼睛盯著，陛下萬不能有任何把柄及疏漏，相信這點蕭琰自己也很清楚。

剎那間，時間像是停滯般沒了動向。

默然片刻，柳荀楓暗暗磕頭，求求先把自己下監裡吧，待水落石出，才好平了外面風聲，如果可以，能不能讓自己牢房和曇葦挨近些，自己還有些事兒疑雲未解，想問個清楚。

空氣裡鴉雀無聲……

柳荀楓：“………”

從柳荀楓跪拜的角度去看，一襲紫羅蘭色雲錦華服襯著蕭琰身長玉立，背影如松如山挺拔凌冽，頗為氣度不凡，雅觀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