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之上纏枝葉茂，粗細藤條盤繞著朱木樑柱，周遭花香飄逸，鳥語鶯歌，明明一幅祥和嫿禕之境，反之充滿了壓抑逼仄之感，逼得人踧踖不安。

沉靜良久，柳荀楓手痠腿麻，蕭琰卻不置一言，只能繼續跪著。

“那裡很髒，怕染了你的衣襬。”

可算開口了。柳荀楓掀起烏黑濃密的長睫，撲稜撲稜，透著懇切與請求。

蕭琰偏過臉，凌厲的側顏鋒芒而柔韌，餘光瞥在他身上，非高高在上之態，而是以柔和憂鬱的目光，靜靜斜視著他。

蕭琰嘆轉身，“你確定嗎？”

有戲。

柳荀楓輕輕點頭，表現乖巧懂事得很，拒絕他心裡反倒過意不去。

“好，應你就是。”

“謝陛下。”

被蕭琰扶起時，久跪的雙腿霎時痠軟，一頭栽進蕭琰懷裡。

“不至於激動到投懷送抱。”

蕭琰順手將他扶正，他沒有言語，只無聲淺笑以表歉意。

清涼的和風徐徐掠過，長掩面。

蕭琰抬指將他飄飄然凌亂的墨整在腦後，指尖撩開最後幾縷青絲，清冷絕塵的面孔展露眼前，心想楓兒似乎並不低處這一行為，是不是可以…

蕭琰試探性湊近了臉，欲在對方櫻桃般粉潤的小嘴蓋上一印章，生生吻了一嘴空氣，蕭琰眨了眨眼，好吧。

應下他請求，他有地方可去了，扭頭就走，毫無半分留戀，大抵是有多不樂意待在自己寢殿。

——

風和日麗萬里晴空的天際，不知不覺間，四面八方翻滾而來烏壓壓的黑雲，城郊百姓忙裡忙外收拾攤位，知道即將會有一場暴雨降臨。

城郊之外，山勢險峻。一輛馬車疾馳穿梭在狂風肆虐中，車廂搖擺不定，隨時有墜崖危險，車卻不減反增，因為後頭追來十幾身法矯健的黑衣蒙巾人。

馬車停滯，馬啼嘶鳴。

頭戴草帽，身裹麻衣的車伕揚起凶神，竟意想不到的帥——肩寬窄腰，劍眉星目。

健康的小麥色面板在微微顫慄，唇齒緊繃，戒備極強地握緊掌心裡都馬鞭，然，俊俏車伕挪動上半身，擋住了黑衣人對車廂簾縫之內窺探。

車伕：“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人手持長刀，繞著馬車打轉，並未一人作答覆，他道：“追了那麼久，不累嗎？”

靜了幾秒，還是沒人回答。

車伕：“你們主上不會是蕭琰那狗皇帝吧，哈哈，一個不受世人待見，剋死大皇子二皇子和太子殿下的怪胎畜生，居然當上你們的君王？不怕他報復你們嗎？”

“…喔！你們怕不是忘了，蕭琰未成君王前，還只是一個人人喊打的混血小皇子，我記得有一日，眾臣長跪金鑾殿長階不起，祈求你們先帝賜死災星蕭琰，而宮外就更加熱鬧了，有位教書先生，帶著自己學生遊街，他們慷慨激昂地呼籲，要將蕭琰獻祭給……”

想想都覺著好笑，而他也笑出了聲，歪著嘴譏諷，“當日你們怎麼待他，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們？放過世人？哈哈哈哈太天真了……天啟大難，北麓必亡！”

聲音鏗鏘有力，驚動了樹梢鴉雀，它們展翅撲稜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