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你不走,我們也不會走的。」他們的心在憐兒身上,待在這裡就是為了憐兒,要說是親情或是友情都可以,總而言之他們也同樣放不開。

搖搖頭萬分無奈,但是他不會再勸他們離開,別人都勸不動他自己了,他又何必勸人離開?

「一個多月前他忘了他要永遠保護我的承諾,七天前他學會如何傷害我,六天前他連離開都忘了跟我道別,接下來的又會是什么?忘了寫信跟我報平安?不再留戀我的容顏?一直到有一天,他會忘了他身邊曾經有我這么一個人。」走到眾花綻開的庭院裡,又開始無意義地撿拾著花朵,每撿一片就問自己一個問題,問著問著發現問題問不盡,答案卻一個也沒有。

看不下他又開始無意義的舉止,紅玉上前抓住他的手,將他給帶到亭子裡去。

扯住他拉動的手,憐兒堅持停在佈滿數不盡花瓣的泥地上。「紅玉,我想我不會是個長命百歲的人。」他突然這樣說,一邊說還一邊笑,哭得輕忽縹緲。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不會說騙人的話,不會騙他、也不會騙自己眼前似乎隨時都會消失的身影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憐兒身子骨弱,性子看似溫順其實比誰都還要倔,這種過柔過剛的兩種特質合在一塊,想長命根本是個笑話。

他的直言令憐兒瞠大眼睛。「紅玉,你真讓我驚奇。」早知他率直又刻薄的性子,卻沒想到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沒什么好驚奇的,我天天念著的,也不過是死得快活,從來就不曾打算活得長久;可若你繼續留在那個無情的人身邊,連死都無法快活。」

朱玉棠多情也無情,當年買下他們時,他們便已經看透了這個人。浪蕩不羈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世俗道德的伽鎖,哪一天就算他真的愛上了憐兒,他也絕對會矢口否認。這人高傲得不會相信自己有可能愛上男人。

總是有人以為自己可以承受任何風波考驗,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可以幫助別人承受風波,可一旦風波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沒有差別的,你看到的我除了這一個身子之外,什么都沒有。離開他的身邊,或是留在他的身邊被他遺忘,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怎么去計較死得快不快活?」

又想起他對自己溫柔笑著的時候,在還沒北上的那幾年,他們兩個人的笑容的確是無憂也無慮;除了在一起這件事情之外,根本就沒考慮過其它的問題,快樂就好,什么愛不愛的也不必多說。

喜歡兩個人在一起時所有無聊的舉動。他愛攤開他的手,從大拇指開始貼上他的大拇指,然後食指、中指、無名指到最後的心拇指,一點一滴合起雙掌,連掌心與掌心之間的心空隙都不放過。最後訝然發現原來手心也可以感覺到脈動,十指連心是不是也可以是這么個說法?

又失神了。

紅玉抱住只及自己鼻尖的身子,特有的香味傳入鼻中,這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是憐兒特有的。

他沒有抱過女人,他的記憶裡頭自己只被男人抱過,因此他不懂朱玉棠的想法;對他來說,能一輩子抱著懷中的纖小身子,即使是睡著也會露出微笑。

「舒服嗎?」在紅玉的懷裡,憐兒低聲笑,悲哀的內心深處還是渴望另一雙在遠方不知過得如何的手臂。

「舒服,我知道你一定又在想著那個可惡的無情人。」

「是啊!是想著他。」

「你不累嗎?」這樣無時無刻地想著一個見不到面的人。

「累,當然累,在未來的這幾天,你會看見我無法剋制地想著他累著自己。然後身子一天比一天還要消瘦。」相思使人瘦,原來是這般滋味。

「放心,這幾天我會讓廚娘多準備點吃的,好隨時撐你的胃。」

「呵呵!傻子。」傻的是誰?是你?是我?還是……他?

***

胡里胡塗地又來到了杭州城。

說是胡里胡塗一點也不為過,雖然仍照著計畫的南下,路程也都沒出差錯,但心裡卻一直記掛著仍在京城朱家的憐兒。

他沒跟他道別。

那一天出門前,他的步伐竟踏不進熟悉的小徑,眼睛看著雅緻的拱門,最後還是一聲交代都沒有的離開。

一路上他告訴自己憐兒還在睡,憐兒一向淺眠,好不容易睡了再去打擾他不借口,全都是藉口。

以前他也是在憐兒睡著的時候離開,可是他都記得要在離去之前先跟他道別,就這一次他忘了要他保重。

「少爺,您又在寫信給憐兒公子嗎?」

福祿是朱玉棠的侍從,對憐兒的存在他從未出聲反對,但也從來不曾贊同。喜歡一個男人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兒,若不是憐兒公子真的是讓人無法厭惡,他恐怕也會控制不了自己對他擺出一張嫌惡的嘴臉。

「嗯!」隨意應了一句,手中握著筆,心裡還在想該怎么下筆才好。

福祿眼珠子轉了一圈,受不了自家少爺的習慣。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寫一封信給憐兒公子,每次寫來寫去不過都是「我很好,你也要保重」之類的話,可是下筆之前的時間可以吃上一頓飯。

其實他覺得寫也沒用,誰都曉得老天人有多討厭憐兒公子,信到了家世傳不到憐兒公子的手中,真是多此一舉。

「怎么,這么快又來到杭州,對那淚姬厭倦了嗎?」該是無人的窗外傳來悅耳的男中音,充滿笑謔的語調讓人覺得來人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

轉頭一望,一個白色的身影掛在窗邊,有大半個身子在窗外。這裡雖不高,也有兩層樓的高度,摔下去還是會受傷的。

「你是慕容家的五公子,慕容月晑!」他只見過他兩次,但是慕容家的人不管是那一個一見就會讓人永遠記在腦海,想忘也忘不了。「原來慕容公子有爬窗的癖好。」

對他出現的方式朱玉棠真是感到莫名其妙到了極點,明明是二樓的視窗,他又不曾知會任何人他到江南的訊息,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除非慕容五公子有飛簷走壁的癖好。

唰的一聲展開扇子,慕容月晑毫不在意他言語中的諷刺,一雙美目從下到上,從頭到腳地打量朱玉棠。

「唉!可憐的小傢伙,遇上這么爛的人。」他還挺喜歡那個小東西的,如果能把他擺在房間觀賞倒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不過無情可能不會喜歡就是了,他老覺得讓人看著做會不好意思。

「你這是什么意思?」對他的話就算不明其意也覺得生氣。

「沒什么意思,如果你不要你的小東西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死的也沒關係,我有儲存的方法,反正你也不是挺在乎的……」

「胡說一通。」憐兒他好好的,他怎么會不要他?他更不可能讓憐兒有任何傷害,他們兩人要相伴一輩子的。

「不會吧!你心裡不會是想著要跟那小東西相處一輩子吧?」慕容月晑一臉很驚訝的樣子,可雙瞳裡還是充滿嘲諷的味道。「他可是男人呢!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相處一輩子呢?」他活像在唱戲般地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