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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幕僚生存法則(網路版)

“大夫說那隻畜生倒沒怎麼傷著公子,就是驚了馬,人摔得不清。後來又是一番死拼,怕是斷了筋骨,這會子裡頭,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謝安渾身的血液冷到了極點,反是麻木了,就那麼淡淡的哦了一聲,繼續沉默地站在那等著。

等到郎中出來,表示李英知吉人自有天相,暫時脫離了危險,眾人齊齊鬆了口氣。此時謝安才似清醒了過來,默默進了房,滿屋子的人識趣地避了出來。

寢居深處,李英知臉龐蒼白,依舊昏迷著,安靜得沒有聲息。謝安坐在榻邊有些畏懼,瞧了他好一會才戰戰兢兢地探探他鼻息,察覺微薄的吐息後懸著的一顆心才緩緩地從高處落下。同時,大顆大顆的眼淚也不設防地落下來了。

她以為自己要失去他了,就像她失去了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一樣。在沒確定他的安危前,光是這樣想一想,就讓她痛徹心扉。

謝安一手緊緊地勾住他的手,一手捂住淚落不停的臉龐:“我以為離你遠遠的你就會沒事,我以為只是遠遠看著你也就夠了……幸好你沒事,幸好你好好的……”

這回謝安是真被嚇倒了,悲喜逆轉中心情急劇起伏,繃緊的弦終於斷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你就是這樣太自以為是了……”氣若游絲的幽幽嘆息響起在耳側。

謝安像是一隻受驚的鳥,條件反射地想跑,可愣了一愣後卻是撲在他身上。而她未敢施力在他胸前,就那麼虛虛地籠著,好像這樣他就跑不掉一樣。

千載難得的投懷送抱,李英知受寵若驚,想抱抱她卻是有心無力:“你這樣只顧著哭,哭得我心都要碎了,真真是傷上加傷。”

謝安一言不發地哭了一會,哭得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著在他衣裳把鼻涕眼淚都蹭乾淨了,方抬起紅紅的眼睛。她沒有說話,李英知卻知道她是真受了驚否則以她的心智也不會失態至此。

他總以為在這場情愛中他一直是主動的,多付出的,她就像一個生硬的木偶人,他推一步才走一步,推到最後他差點心也冷了。現在發現他是錯了,原來她也是愛著他的,只不過她太死要面子嘴硬,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心思讓他笑話。

這一場重傷,硬是把她給逼急了,李英知想到這不免笑了起來在,自言自語道:“傷得倒是好。”

謝安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李英知虛弱地咳了一聲,淡淡道,“終於捨得正眼看我了?”

謝安有些心虛,抽抽鼻子:“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差點經歷了生離死別,謝安也再沒什麼顧忌,一五一十地將謝家對他兩關係的反對,小皇帝的忌憚統統說了出來。

謝安握住他的手,手指摩挲著上面的擦痕,“我千防萬防卻沒防到老天會有此一劫,罷了,今天的事倒讓我看清了。明日後日復何日,能過一日算一日。”

李英知其實也猜到謝安冷淡他的原因,只是由她親口說出仍是心情複雜,他佯作薄怒:“我說過我會護住你,怎麼你不相信為夫?”

謝安被他的佯怒逗得笑了起來,笑中含淚,鼓起臉道:“總由你費盡心思擋在前面,我也想守著你一回啊。”

她難得撒嬌的模樣極為動人,可惜他負傷在身不能有所作為,淡淡瞥了她一眼後道:“以後再不許刻意疏遠為夫。”

“好。”

“也再不許獨留為夫一人空守閨房。”

“……好。”

“來,親一下為夫。”

“……”

李英知此次雖然傷及筋骨,但萬幸應了太醫那句老話“吉人自有天相”,小皇帝又賞了無數珍奇藥材下來,五六日後他已經勉強能下床稍微走動。然而謝安卻不允許他沒事瞎折騰,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日日下朝之後便毫無避諱地來他府中看著他吃藥休養。

李英知假惺惺地抗議了幾次,便甘之如飴地享受著謝安親力親為地喂藥,擦洗。

這日天晴如洗,碧空萬里,滿園繁花盛開。謝安陪著李英知坐在濃蔭下,伺候他喝過藥,李英知砸吧下嘴:“苦。”

謝安白了他一眼,將冰鎮好的瓜果一片片切好擺盤。

這樣的瑣事在她常拿筆的手中做起來絲毫不顯得笨拙,反而多添了幾分尋常女子的溫柔婉約。

李英知見她低頭纖纖細細指撥弄著鮮紅果粒,心中一動,低頭在她鬢髮上親親一吻。

“別鬧。”謝安咕噥了一聲。

略顯嬌嗔的話語反倒更勾得他情思繾綣,順著她露出的雪白脖頸一路磨蹭著吻了下去,語聲曖昧:“你說我多久沒碰你了~”

謝安被他鬧得面紅耳赤,幸好周圍無人,輕輕推了推他:“大夫交代你要靜養,靜養懂嗎?心思就要靜。”

李英知渾然不動,繼續埋在她頸窩裡耍無賴。謝安本想沉下臉來裝著怒上一怒,但卻被他的無賴樣給先逗得笑了起來,側首對他道:“你好歹也是個我大秦一品中書令,打敗突厥的車騎將軍,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李英知沒有應聲,毫無聲息的身子順著她的肩慢慢滑下,謝安本能地抬起手捧住他的臉,卻觸及到了一手的溫熱液體。

她張開五指,鮮紅的血液刺痛她的雙眼。

正要回家省親的沈五半路被白霜截了下來,二話沒說拎到了慘白著臉的謝安面前,半晌他拔出李英知手上銀針,又拿起午後喝盡的藥碗仔細嗅了嗅,對謝安道:“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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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一個人坐在院中想了很久,下午還晴好的天空到了傍晚已是陰雲密佈,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蒼穹之上風起雲湧,儼然一場暴雨將至。不多時轟隆的雷雨傾天而下,她站在簷下看了大半夜的雨勢,幾個時辰前還熱熱鬧鬧開了一院的繁花現下落紅滿庭,逐水而流,給這黑陳的院落塗抹上一種悽清的詭豔。

“他體內的毒非一朝一夕而成,也非一種藥材所能成就。我猜測之前他身中李駿那一箭時就有人在他外敷的傷藥中動了手腳,只不過劑量輕微或者根本就不是毒藥,之後他落馬受傷,下毒之人逐漸將後續幾種珍稀藥材滲透到服用的藥物之中。幾種藥材相和相沖,製成劇毒。”

“他還有救嗎?”謝安的聲音冷靜得出奇。

“難說,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

手中信紙握得近碎,雨聲漸收,謝安轉身入了房。榻上李英知眉目緊閉,額間隱隱一股濃黑的青氣縈繞,謝安輕輕地在他臉上撫過,笑了笑:“你看你,還不是要我來救你一回。”

靜靜地在房種坐著陪了他到了五更天,鐘鼓二樓的鼓聲遠遠穿透朦朧天色而來,謝安換上朝服,看看鏡中面白如鬼的自己,她取出胭脂黛粉遮去憔悴之色。上好妝容,她回頭看了一眼徘徊於生死之間的李英知,拿起他的兵符,振袖往宮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