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作品:《幕僚生存法則(網路版)

李英知站在烈烈風旗之間,一身爍爍銀甲穿在他身上卻透出兩分儒雅親和:“不怕老將軍見笑,家中有事,掛念在心,因而冒進了一些。”

“家中有事?”恆巒久駐北方,但對朝中局勢並不生疏,眼神犀利鎖住李英知的面孔,“只怕不是小事吧。”

李英知淡淡一笑,漆黑的鳳眸深處流轉過一簇迫人寒光。

是夜,兩匹駿馬悄然從雁門關疾馳而出,踏著北疆的悽迷月色一路往南疾行而去。

不休不眠趕了兩天的路,馬蹄驟然懸停在大秦西北靖州城裡的一座小院外。靖州離西京不遠,僅僅百里不到的路,一座不起眼的貧乏小城。幸而李英知深夜抵達,要是白日裡被人瞧見堂堂軍中主將擅離其位,出現在此地,西京朝廷裡非得火上澆油炸開了天。正巧,謝安那一樁無頭冤案還懸在那裡,謝家人天天抹脖子上吊的逼刑部與大理寺交出來,就差沒把靈堂擺上理政殿了。

李駿也憤懣啊,前有謝安詐死的前車之鑑,此時哪怕牢中確實有了一具年輕的女性焦屍,他也不敢相信謝安真就被一把火燒死了。何況走水之後,柳子元領著一干大臣就那麼好巧不巧地“路過”刑部,也好巧不巧地撞見了牢中屍身,之後謝家不死不休的反應就更令人生疑了。

謝安的態度似乎很明確,老子就是詐死,但人證屍體具在,你能怎麼著不?前一日還眼看馬上要幹掉心腹大患,春風得意的安國公,一眨眼就陷入了囹圄之地。謝安的案子還沒審出個一五一十來,人卻死在了大牢裡,如今死無對證,謝家一口咬定是他殺人滅口,簡直是豈有此理了!!!

他也納悶啊,好好的怎麼就走水了,走水也就走水了,怎麼在他眼皮子底下那麼大一活人就被偷樑換柱了呢?

“大人,那這謀反案還查不查啊?”

這又是個問題,安國公一著急上了火,哎呦一聲躺床上腦袋搭著毛巾發起了愁來。

┉┉∞∞┉┉┉┉∞∞┉┉┉

一進一出的房子,院落小的多站兩個人都嫌擁擠。庭間一顆歪脖子棗樹,半死不活地昂在一口乾涸的陶缸上,簷下一排褪了色的春掛破破舊舊地晃在風裡,左右兩間的屋子緊閉著黑不隆冬的門窗,若非正房窗紙上糊著一點幽光,整個院落和個荒無人機的鬼屋似的。也正是有了這點孤光,在這悄無人跡的景象裡,顯得更為慎人。

“你們~~~終於來了~~~~”一道幽森森的聲音從他二人門後飄來,咯噠,門霍然閉上。

白露頭皮一麻,看都沒看,一劍劈出去,還在那叫得慘絕人寰:“公子,有鬼啊啊啊啊!!!!”

一手拎著藥罐,一手拎著大包小包的白霜被他嚇了一大跳,褲襠風聲一緊,往後跳了兩大步才堪堪避開:“搞毛線啊!!!你想削了你爺爺的子孫根不成!!!”

李英知臉上一分說笑的容色都沒有,徑直往正房而去,到了門前卻止住了步子,竟是近鄉情怯不敢入門。即便知道她活著,他仍然無法忘記當時聽到那句“人沒了”時的心情,那種迎頭痛擊的茫然感他此生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公子?”

“她可還好?”

白霜面露難色,躑躅一下才道:“少夫人從牢裡出來時高燒不止,身上又免不了多多少少添了幾道燒傷,沈太醫在宮中,其他郎中她信不過。後來還是謝家透過沈家七拐八繞送來個大夫,這兩日總算使把燒退下去了,可人還時醒時迷糊……”

這麼一說,聽上去兇險,但實際上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李英知心頭大石一落,掀簾而入,床榻之上一人正向內側臥酣睡。

謝安睡得很沉,李英知解開披風在床邊坐下她一絲察覺都沒有。試了試體溫,低低的熱度,這種低熱人最難熬,一把小火烤著,不上不下。李英知連忙擰了方溼帕擦了擦她的臉與脖子,似乎難受勁消退了一些,謝安皺巴巴的眉頭有所鬆動。

短短的一段時日沒見,臨別時好好的一個人瘦了一大圈,本就沒什麼肉的臉上此刻竟是癟了去,高高地突出兩邊的顴骨。李英知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這樣照顧她不是第一次了,跟著他在魏博時的突然中毒,分別四年後金商鎮的詐死逃生,直到這次的絕地逢生。

明明一個那樣聰明的人,卻總是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狼狽的境地;明明可以同其他尋常姑娘一樣無憂無慮地相夫教子,卻把自己逼到這樣的絕境。

李英知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一半心疼,一半是愧疚與自責。他側身躺在她旁邊,握住她緊緊攥著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趕了兩夜的路,禁不住疲憊,他也閉上了眼。

這一睡就是大天亮,他醒的時候謝安恰巧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馬上又閉上了眼,嘴裡喃喃咕噥著:“怎麼還沒醒。”

“……”李英知好笑地想揪她的臉,手指碰到她沒幾兩肉的臉頰生生止住了,摸了摸,“得了,別裝了,面對現實吧媳婦。之前那一往無前衝火裡的氣勢呢?”

謝安就知道他要逮著這點唸叨她!她要是能有個行之有效的脫身之法,她能鋌而走險嗎?這次不比在金商鎮時的詐死,這次她真的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之前吃了幾頓鞭子,她就明白李駿這次是鐵了心要把她往死裡整了,恐怕不會只設計區區一件糧草案來對付她,這大牢再蹲下去沒得真先一步把命交代了出去。

即便料到李駿肯定不信她真死了,謝安還是選擇置之死地而後生,畢竟當務之急是保住性命。

出大牢時她神智已不大清楚了,謝家肯定在李駿的監視之下,不能輕易聯絡,好在她的師父童映光先一步來了西京。窮盡辦法,總算把她送出了京城,躲在這靖州苟延殘喘。

唉,真是世事無常,她何曾想到她謝安有朝一日也落到這般淒涼境地。

“你要替我報仇!”謝安悶悶道。

李英知斜眼睨她,不慍不火:“報仇就想到我了?”

謝安蠻橫道:“我不管!我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歸根結底是你們李家人對不住我,你要替我報仇!”

李英知沒想到這一病把謝安的小氣性全病了出來,想想也是,這丫頭在謝家雖然不起眼但從小也是好吃好喝地供起來的。哪怕讀書時挨些揍,但這樣大的委屈怕是從沒受過,李英知一想心軟得不行,又心疼又心酸,親親她臉頰:“你放心,為夫一定替你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謝安也斜眼看他:“是主父。”

“……”

給了三分顏色開染坊說得就是謝安這種小人,反正她現在重傷在身,身心不濟,索性將什麼西京皇位一竿子破事全撩到一邊不理。她一閒著,受折磨的就是李英知這個被無辜遷怒的冤大頭。

“藥苦!”

冤大頭乖乖加了糖,謝安嘗一口:“太甜了!”

李英知氣得笑起來:“謝安,你嘚瑟上了是吧!這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