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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幕僚生存法則(網路版)

“尚書大人!小妹蒙冤而死。若不能給出個交代,我與陳留謝氏滿門怎能讓她不明不白地就這麼去了?”

謝安看著靈車中黑色的巨大棺槨,她知道棺槨中沒有謝心柳的屍體,她是“意外”葬生火災之中,找到她時只剩下漆黑的焦骨。無法之下,她的親族只能忍痛火化她,將骨灰殮入壇中送來京城。

謝安垂下眼簾:“心柳是我堂姊,兄長安心,我定會給她,給我們謝家討個說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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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心柳的棺槨最終仍是安置在了她的珠鏡殿中,因為避諱,李頎遷居到了臨近的清思殿中。謝安去看他時,他正趴在高高的窗稜上凝視著不遠處珠鏡殿的脊樑,隱隱的哀樂聲從晨間起就沒斷過。

“姨姨,他們說母妃不會回來了是嗎?”回過頭來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一頭扎入到謝安懷中。

謝安將食盒放下,裡面都是李頎在宮外愛吃的點心,他這般年紀已經知道了什麼叫生離死別,也會為了這生離死別而食不下咽。

“是的,母妃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抓在謝安腰間的小手更緊了幾分,謝安將他的手拉下,扶正了他的身子抹去臉上的淚水:“不要哭。”

李頎睜著滿是淚水的眼睛愣愣地看她,謝安淡淡道:“淚水是弱者的武器,你可以有無數種選擇為你的母妃報仇,但絕不能是它。”

☆、

依德熙帝的意思,要依副後薨逝的規制來大操大辦謝心柳的喪事。這一點連朝中言官都無可厚非,謝心柳生前是貴妃死後追封一份哀榮沒啥可挑剔的。

不成想禮部報到主辦人謝安那時卻被她否決了,謝安的理由非常簡單務實:“如今西北、東南邊餉吃緊,眼看江南中下游洪期將至,到時候賑災放糧都要錢,能省點便省點。”

你說你一個兵部尚書拿著賣白菜的錢,操什麼賣五石散的心啊?禮部尚書腹誹著吭哧吭哧在謝安那應下,一轉頭就小跑到德熙帝那打小報告去了。不是他想和謝安對著幹,只是這謝貴妃生前死後都是皇帝的心尖尖,萬一被皇帝知曉怠慢了她的靈架,皇帝看在謝心柳的面子上可能不會罰謝安,但遷怒他這樣打下手的就難說了。

禮部尚書前腳走,後腳謝安就召集部下眾臣開了個小會。這些日子忙著謝心柳的喪事與安撫李頎,謝安難得回趟兵部,一回來就被侍郎逮著不放。兵部與刑部相似,都是一群實幹派,諸人簡短地表達了一些對謝貴妃的哀思後邊直奔主題:

“大人,淮西與魏博又打起來了。”

“讓他們打。”謝安眼皮都沒動一下。

“可這次兩家鬧得比較兇,恐怕會危及東都及金商鎮一帶的安危。”

謝安不為所動:“危及東都?好事啊,最好替本官把東都那群老兵蛋子給打得痛哭流涕到西京跪地求助。”

“……”兵部諸臣各自擦了一把冷汗,誰說大人受謝貴妃一事打擊頗大,分明還是那個鐵血無情的尚書大人啊!怪不得身為謝家族長之女,至今卻還未議親;娶別人是娶嬌娘回家溫香軟玉,娶謝大人那是娶個娘娘回府好生供奉啊!

大小兵務處理得差不多了,一看日頭也快用午膳了,伸伸老腰幾人結伴相繼往六部伙房而去。老好人曹侍郎一看謝安沒有動身的架勢,好心地勸慰道:“大人,公務雖然重要但身體是本錢,吃點回來再批閱也不遲啊。”

“你們先去吃吧,回頭我將這些整理完了就過去。”

言盡於此,共事幾年曹侍郎瞭解謝安的脾性,再勸也是無用功,嘆了口氣擺著頭離去。

不一會,腳步聲去而復返,埋頭寫信的謝安皺起眉,隨手扯了本《精政要略》擋在信上。才遮好,一個精緻的食盒落在了她面前。她只當是同僚給她帶的飯,頭也沒抬地剛要道聲謝,眼角瞟過案前的紫袍人,那個謝字卡在了喉嚨裡。

“本相總算知道這西京伙食這般好為何養不胖你的緣故了。”李英知裝模作樣地唉聲嘆氣,毫不避嫌地在謝安跟前坐下。

食盒縫裡溢位的香味顯示著裡面是謝安愛吃的油燜竹筍與蔥爆羊肚,本來不餓的她被這味道一勾勾得嚥了咽口水,可是她動也沒動:“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給哪個情郎寫信呢?”李英知手支在膝上笑眯眯地看看謝安,又看看她案上的信紙,意思不言而喻。

謝安眉目冷淡:“給哪個情郎寫信都與你無關。”

李英知嘖嘖搖頭,煞是委屈道:“頤和,你不能才強要了本君,就急著紅杏出牆啊。”

“……”謝安懶得與他貧嘴,這人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你和他鬥嘴皮子他和你比誰不要臉,論不要臉誰能比得過他啊。看也未看他,謝安徑自將食盒拿過來,開啟執起筷一口口吃了起來。

謝安吃得很慢,但是一口口咀嚼著沒有停頓片刻,吃得可以說很香。一整個食盒的飯菜她吃得乾乾淨淨,飯後甚至還打了個飽嗝表示吃得很滿足。

李英知有些意外,但仔細想想,這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一開始他和其他人一樣,認為謝心柳的死對謝安的打擊很大,這兩姊妹的情誼他雖未親眼看到,但這些年來謝安能順暢地走到這位置,少不了謝心柳這個堂姊的傾力之助。世族中親姊妹勾心鬥角的大有人在,無論各自目的如何,這兩堂姊妹的相扶相助卻不得叫李英知刮目相看,為之動容。

謝安是受了刺激,否則也不會把自己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裡連睡了幾天幾夜。可當她醒來時,她振作的迅速程度讓李英知也大為驚訝。她的眼睛裡,面龐上尋不到一絲悲傷,如果不是周圍那層生人勿近的冷厲氣場,否則真讓人以為幾天前死的是與她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他再一次見識到了謝安的韌性,她像一張極為強韌的弓,越是用力拉扯,她蓄得力便越足。

“吃飽了喝口湯暖暖胃。”李英知準備得很貼心,清湯飯菜一應俱全。

謝安摸著胃:“有點撐……”

李英知咳了聲:“撐是必然的,我……帶來的是兩個人的飯菜。”

“……”謝安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將食盒收拾完畢放到一邊。想了想,轉身在自己的小櫃子裡翻來覆去找出個盒子,她經常在這熬夜,盒子裡是謝心柳給她用來充飢的點心,她吃得快謝心柳送得便勤,這麼多天過去了盒子裡已經空了一大半。謝安看了看,連同盒子將剩下的點心全遞給了李英知。

李英知一看做工精緻的點心就知道是出自宮裡,宮裡能有這閒心幫謝安打點的就是謝心柳了。將食盒遞來時謝安臉上無一絲異色,真要找出什麼異樣來便是她這種舉動,彷彿急促地要和過去,和謝心柳這個人斬斷一切聯絡。

早年喪母的李英知很清楚,這種聯絡太痛苦了,一回憶就是傷筋動骨,對他與謝安這個位置的人來說不僅痛苦,而且也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