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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幕僚生存法則(網路版)

她的身後是幾個謝家子弟,前方則是幾位宰相,才上任的李英知也在其中。藉著與後側官員說話的間隙,他已回頭看了謝安好幾次了,無論哪一次她的神態都如出一轍的平靜。打量她的不僅是李英知一人,其他在場的官員或多或少地都看了她兩眼,同情的幾乎沒有,大多數皆是幸災樂禍的。朝中誰人不知,謝安能以女兒之身在短短几年內爬到這個位置,無非是靠著謝心柳這個堂姊不遺餘力在德熙帝耳邊的枕邊風。如今謝心柳一死,她的這座最堅實的靠山一倒,宮中新人來得快得寵的也快,她這個寵臣還能得意個幾天?

而任誰的目光來了又去,謝安始終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德熙帝自從得知謝心柳暴斃的訊息之後昏迷至今,中間短短醒過來一次,呆呆看著空蕩蕩的宮殿頂,只說了句:“她的後事交給謝安去辦吧。”一句話一口血,便再沒醒來過。

謝安領完聖旨,在兵荒馬亂的人群裡恍若無人地跪了許久都沒有動彈,旁邊的內侍瞧不過去輕聲提醒她:“尚書大人,地上涼快起來吧。”

她如夢初醒般地哦了聲,朝著緊閉的宮門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緩慢地站起身來,旁人想扶她被她淡淡婉拒了。她一人踽踽獨行在一重又一重的宮閣間,走出蓬萊店,穿過望仙台,直到走到了珠鏡殿外。

四年間這條路她走了很多遍,哪怕閉著眼她也能一步不錯地走過來,而它的盡頭謝安更熟悉。廊下的宮燈,壇中的牡丹,假山中的角亭,甚至連池中錦鯉的數目她都能數得出來。

謝安站在珠鏡殿的大門外,彷彿一抬頭就能看見謝心柳拿著金剪修著花枝:“喲,今兒來得真早。”

怎麼會早呢……太遲了,她對那些虎視眈眈想除掉她們的人知曉得太遲,她對那些覬覦著太子之位的人防範得太遲,她終於知道那日安國公唇邊冷笑的含義。

她怎麼會以為他們想對付的是陛下呢!陛下是李氏正統,殺他等於篡權謀位,即便扶持李英知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他們真正想動的人是去陳留奔喪的謝心柳!

李英知等謝安去而復返等了許久,即便他沒入宮也知道里面大概是個什麼光景。謝心柳出事的訊息一傳來,他在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李駿對他所說的話:“邵陽君請放心,我等必定為你掃去路上積石。”

他終究是李家人,沒有當年李氏全族的鼎力支援也沒有今日的邵陽君,這句話他只當聽過卻沒有表態。因為他以為他們會對謝安下手,所以他並不多擔心,有他寸步不離地守著,李家人多少會投鼠忌器。可從

謝安從宮中出來了,面色雖然蒼白,但步履沉著,一絲不亂。

她走到李英知面前,說了一句:“心柳死了。”

然後看也沒看他,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宮裡連夜派人接李頎回宮,卻被謝安堅定沒有餘地地拒絕了。在那個皇宮裡這個孩子可以依靠的父母一個暴斃而亡,一個昏迷不醒,想捏造個事端取他性命比捏死一個螞蟻還簡單。謝心柳的死是她的疏忽,她決不能再讓李頎重蹈覆轍。

如果謝安僅僅是李頎的姨娘,這件事或許能被看做是單純的親緣羈絆。可謝安是朝中大員,李頎是皇帝唯一的繼承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兩者聯絡到一起便是她謝安軟禁皇嗣,圖謀不軌!

別人正愁著找不到藉口扳倒她,她倒好把自己送到人刀尖上!

李英知一腳踹開被釘死的木柵欄門直闖謝安寢居,史思明妄圖阻止結果被白霜在背後敲了一個悶棍拖到了角落裡,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家公子展現似水柔情撫慰謝家女郎的關鍵時刻,怎麼能讓這個死娘炮來攪局!

寢居四面布幔齊齊拉下,裡面昏暗得宛如深夜,謝安一人躺在榻上眼睛是閉著的,是睡是醒不知。小小的李頎也躺在她身邊,顯然他是清醒的,李英知一進來他就驚醒地坐起來:“誰?!”

李英知看著猶自不動的謝安皺起眉來,一手拉起李頎:“跟我走!”

“可姨姨……”小人兒惶恐地揪著謝安一片衣角不放。

謝安睜開眼,眼中沒有一絲睡意,冷冷地看著李英知。

皇帝派來的人等在外頭,李英知沒空與她多做解釋,只是道:“你若還想做這二品尚書,就別把人交出去!”牽著李頎走到門口,他背對著謝安低低道,“你放心,宮裡有我的人務必會護他平安。

謝安盯著他的背影良久,終究重新閉上眼,疲倦地翻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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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再見她已是五日後的今日,重現人前的謝安舉止從容,沉重的紫袍穿在她身上貴氣凜然,筆挺地立於拱橋之上,漠視著周圍一切試探之色。這樣完美的姿態,縱然是那些看她不順眼,等著她倒臺的也不禁為之所震懾,竟生出種不敢與她直視的侷促感。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儀容姿態,李英知看著謝安,有種奇怪的錯覺,彷彿她才應該是這裡的主人。

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半個時辰悄然流逝。迎接謝心柳棺槨的都是一些位高權重的大員,這些大人平日站得最久的就是早朝,有時候身體欠佳不願站皇帝還要賞他們一把椅子坐坐,眼下為了個妃嬪的棺槨等了這麼久各個皆流露出不耐之色。

“生前驕縱,死後架子還擺得這樣大!”出言不遜的是禁軍統領兼大都護,也是看不順眼謝安中的一員。在他看來,女人就該老老實實在家帶孩子侍奉老人,謝家這兩姊妹,一個在後宮狐媚惑主,一個在前朝興風作浪,搞得整個朝廷烏煙瘴氣,像個什麼話!

與他心有慼慼焉的大有人在,只不過礙於謝安及她背後一幫謝氏子弟不敢多做口舌。

安國公李駿倒是誠心勸道:“死者為大,將軍少說兩句罷。”

王允淡淡看來一眼,眼梢挑起個譏諷的弧度,隨即正色繼續對著太極門。

正在大夥等不下去時,前方雨簾中跑出個灰色的人影,愈行愈近,直到諸人皆看清是宮門的禁衛。

“出什麼事了?”大都護不耐煩問道。

禁衛望著這些個朝中重臣囁嚅了半天囁嚅出來:“貴妃的長兄將棺槨停在太極門前,不肯進宮。”

眾人譁然,不肯進宮門算個什麼事,難道要他們一幫三師三公,宰相將軍親自去將棺槨請進來不成。”

“不進就不進!老子不等了!”大都護氣得臉紅脖子粗,邁著大步要走,被旁邊的同僚一把拉住,朝著走出來的謝安努努嘴。

“我去看看。”在眾人的眼光中,謝安執傘靜靜地走入雨簾中。李英知想跟過去,在觸及到旁人剎那聚集過來的眼神時生生止住了步子,此情此景他確實沒有什麼資格隨謝安一同去。

太極門下浩浩蕩蕩的扶靈隊無聲佇立,謝心柳的長兄謝雍堂堂七尺男兒噗咚跪在謝安面前,他眼中無淚,聲音卻是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