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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黛香手裡的金剪橫過燭心,那火光突地一跳,我捏了捏稍有些酸脹的眼皮:“你來不就是要找我說些什麼嗎?怎麼還嫌起我吵來了?”

他不理我,我打了個呵欠道:“既然你不說,我就去睡了。”轉頭對黛香冷下聲道:“把他給我丟出去,以後再見到他來直接剝了皮給我做件襖子。”

留歡立馬跳了起來,脖子上的一圈毛都炸了開來:“你這死沒良心的女人,好不容易見一面就這麼對小爺,枉小爺我為你鳴不平抱冤屈!”

白日裡沒吃些什麼,到了現在已是飢腸轆轆。趁他罵在興頭上,我讓面色發青的黛香去取些吃食來,看她落花流水一樣的逃走我說:“你來撒潑的?”

“木姬,有些事他們一直滿著你不告訴你。雖然他們的立意是好的,但我……”留歡那張狐狸臉忽然就嚴肅了起來,金色眼睛緊緊盯著我:“這些事你知道也許會很傷心,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擔心你會更傷心。我不得不承認新天帝的處事手段確實為前任天帝望塵莫及,但中天這個位置向來關係到三界各族各方勢力,很多事都非他一個人就能做的了主的。只怕那一天只會早來,不會遲了……”

“你說的那一天是什麼意思?”我添了幾片竹葉,歪著頭道。

“想必你也聽說了,天帝繼位隨之就要立天后。從來天后都是在聲望貴重的世族裡挑選,這些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你的意願。”狐狸尖細的下巴向上抬起:“木姬,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岑鶴的,也明白你是個死心眼的人。但有時候,事情遠非你看到的表面那麼簡單。”

我打斷他,正色道:“你要是具屍體,你的心眼也只能是死的,這是自然規律,你不能由此對我的智商做出否定的判斷。”

“……”他的牙“吱”的磨了聲。

我握起筆,繼續慢慢地細緻地畫我的竹葉,相對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後我道:“你要說的我都聽你與平心說過了。”

他再次跳了起來,這回是吃驚得瞠目結舌:“當時你在那裡?!”

一掌按下去他即將蹦上桌子的身子,我咬著筆頭道:“留歡你喜歡過姑娘家麼?”他沒有回答於是我接著道:“我自己的感情經歷也挺單一的,喜歡過一個人然後死心了,再喜歡過一個人,然後……”我輕聲道:“如果這次也能死心就好了……”

黛香還沒有回來,我自己添了塊墨兌了水磨了起來:“就如你所說我是個死心眼的人,我喜歡岑鶴就算現在知道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欺騙我,我還是喜歡他。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不能騙自己,可我也不能原諒他。”冰涼的玉泉墨碰到了指尖,染上了一點兒的黑,我捻了捻:“我最近總在回想過去的事,想了很多找不到個頭緒來,就像‘為什麼逆天改命就恰好在東國,恰好找上了我’‘想要妖界歸順於他又何必娶我’。在你沒來的不久前我忽然就徹悟了,發生的已發生,過去的已過去,百般追究都沒有了意義。我該給自己的是一個好交代……”

“這麼說你打算原諒他了?”留歡昂起脖子道。

落下最後一筆,俯身吹了吹溼潤的墨跡,我道:“難道不能嗎?”

他看我的眼神變得特別同情,興許是覺得我受創過重腦子有點兒不清楚。可他不曉得,姑娘家對於自己的心上人都有很大的包容力,這叫盲目,是心甘情願的盲目。我也想過,為什麼對同樣欺騙我的蘇辭卻沒有一視同仁呢?想了幾次沒找到結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能原諒岑鶴,也願意原諒岑鶴,我不能原諒的是現在的天帝而已……

“平心剛才來找過我,明天是不是有什麼事?”氣氛有點兒沉悶,我嘗試換了個話題,可一問出口,狐狸的臉色更難堪了。

他悶悶不樂道:“新天帝上任,各族要求立後的帖子就雪花一樣承上了中天。天帝說已有了結髮妻子,結果,結果那些老不死的就刨出了你的出身,緊抓著不放。說你不論從身份還是修行來說,遠不夠勝任天后。如此鬧了兩天後,天帝雷霆震怒,他們才收斂了些,只道‘如果陛下不願捨棄結髮妻子,便立平心上神為天后’,將你立成側妃。你的夫君本要斷口回絕,哪曉得恰好這時明夫人從西崑崙帶著王母手信而來。雖我沒瞧見信的內容,也能猜出約摸是規勸他的,如此這事就暫緩了下來,明日再作決議。”

他一口氣說完,道:“你如果執意留在他身邊,就要做好準備。畢竟,他是三界之君,掌萬靈之意,身不由己自是難免。”

“要不,閹了他算了。”我突然道:“一了百了。

“……”

對視了一會,我哈哈大笑,揉了下他尾巴:“我怎麼捨得呢?”

這夜岑鶴沒有回重華宮,伺候在他身邊的仙官送來信說是為了給明夫人洗塵在掌乾殿中擺了筵席,吃酒吃的晚了就不來鬧我了。我這時才醒覺過來著了身端莊朝服的平心是從何而來,怪不得處處話中有話、胸有成竹,看樣子應是得了十拿九穩的把握才是。

天微微亮時,桌腳邊的香龕散盡了最後一縷餘韻。留歡在前一刻從窗戶躥了出去,說是今早要隨他父親上朝的。我呵欠連天地將又一張畫好的畫放到了一邊,黛香按著我的吩咐將它們一一收好後過來瞧了瞧我,滿含憂慮道:“娘娘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不過是一夜未睡,要不讓奴婢去請藥君來一看?”

我摸了下臉,鼻音深濃道:“沒事,你去替我泡壺濃茶來醒醒神就好了。”如她們這樣的神仙便是三夜未睡也沒得什麼,只是我現在體質與凡人無異,哪還能指望一夜下來臉色粉嫩紅潤。

“娘娘你不去掌乾殿看看嗎?”黛香雖是這九重天上掌宮仙女,心眼卻頗是老實若不如此岑鶴也不會將她調到我身邊,對於今晨要商議的天后大事她表現得比我還要憂心忡忡:“若陛下真要立了平心上神,娘娘你日後不知要受多少委屈,正側之分在這天上比凡間還要來的講究。”

嚥下茶水,我問她道:“黛香,你會明知一件事你無論怎麼做都是受了委屈你還願意去嗎?”

她低頭替我添滿杯子道:“奴婢不願。”

我深吸口茶香道:“這就是了。”

她捧著茶壺略怔了怔,忽然眼睛睜圓了,手一歪撒了一桌面上的茶水。抹了下眼角,她手忙腳亂地扶起來,語無倫次道:“娘娘,奴婢,奴婢……”

“收拾好就是了,燙著沒?”

她呆呆了看了下自己的手,又呆呆地搖了下頭。這丫頭也是個聰明人,約是猜著了我話裡的意思,就不知她會不會與岑鶴說了……

待她將字畫排著順序疊好,我拖出從東國送來的置物箱子,一開啟看見裡面的珠繡舞衣愣了下。頃刻,才想起這正是在東琊時偷偷做好本想穿著練一練舊時學過的舞,在新年時跳給他看的。千年前才遇到他,我什麼都不會唯一擅長的就是跳舞,千年後我雜七雜八都會了一些,可這舞卻再也無從跳起了。重新將珠繡放下,我想了想,從桌上一搭潔白無瑕的宣紙裡抽出張來放在最下面,再將那些畫好的堆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