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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我才懶洋洋地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他低頭替我擦了擦嘴。

我意猶未盡地蹭了蹭臉,將正在癒合的傷口處最後一點血漬捲進了嘴中,軟綿綿道:“你可真好吃。”他的身子很暖,總縈繞著縷淡淡的酒香,嗅著嗅著不自覺地就想睡了……

“嗯,好吃就好。”他的聲音裡掩不住笑意,輕輕柔柔地將我向上託了託。

“哎呦,姑……夫人哎,你這到底是把咱家主子當成夫君,還只是想嫁個儲備糧啊?”熟悉的咂舌聲在腳下跳起,我捉著他衣襟蒙了一會兒,豁然睜開眼睛向下看去。

犄角小妖抬著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我,裝著沫了把淚嚎著他特有的尖細嗓音:“要是讓東琊國的姑娘們看見咱家主子這麼被糟蹋蹂躪了,夫人你以後就甭再想睡個安穩覺了。紅杏砍不絕,春風吹又生啊。”

有沒有人和他說過,他的聲音真的好像太監啊……考慮到它曾經給留歡做過一段時間的保姆,我決定吞下這句傷感情的話……

“國主可真是高明,昨晚明明都在灌您的酒,可眨眼的功夫就把我們推了出去,自己芙蓉帳暖度春宵去了。”突然間響起了第四個人的聲音,在翻滾而起的水花中一條幽藍的魚尾漸漸浮出。

水花?我抬頭看去,幽幽廣袤的碧海一眼無際,虛空之上雲翻霧湧。嵐山接水,鏈橋無數,飛瀑直下,卻全無星辰日月。

從水中游出的是我這種土生土長在陸地上的土人從沒見過的生物,但那條銀白的魚尾就已清除明白地彰顯了她的身份,這是傳說中泣淚成珠的鮫人。她碧藍的眸子和海水一樣,魚尾蜷在身下,託著尖細的腮,風情慵懶地打量著我。

“你家地方可真大……”氣氛一時繃得有些緊,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裡我不太高明地出聲打了個岔。心裡有些納悶,不是說東琊國在瀾江之側嗎?我再仔細估量了一下眼前這片水域的大小,難不成今年瀾江發大水了?

這氣勢驚人,但未免蒼涼落魄些。私心比較了下,還是孝義山熱鬧生氣盎然。

“莫非國主連這裡是何地都沒有告訴夫人?”鮫人姑娘扇了扇漂亮的尾巴,嬌嗔地斜過來一眼,見我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斜了斜眼抿嘴笑道:“夫人這麼看著我作甚?”

好可惜啊,這麼個異域風情的美人居然天生眼斜……我頗生出些遺憾,不忘保持自己端莊親切的笑容,討好道:“美人,你可真漂亮。”

她笑而不語,面露得色。

緊兒我道:“以後要是手頭緊了,麻煩你多哭兩聲好嗎?”鮫人泣淚成珠的說法流傳已久,此刻我終於明白東琊國為何那般富有了。一定是每到年初創收的時候,岑鶴就剔著牙抽著鞭子,讓這些可憐鮫人們使勁哭。哎呀,真的好可憐啊。

她唇角的笑意硬了、僵了,波濤洶湧的胸脯上下起伏得厲害,牙齒縫裡蹦出幾個字:“夫人之命,莫南怎敢不從?”頓了頓後可憐巴巴地望向岑鶴。

這土財主果然心腸硬得很,摸了摸我腦袋只顧笑而不語。

美人魚姑娘“嗚嗚”地喊了句“你們欺負人”,轉身就跳進了水裡。

我莫名地看了會水面,又看向岑鶴也很委屈道:“我哪裡欺負她了?我明明很端莊的呀。”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低頭溫柔道:“木姬,我們回家了。”

犄角小妖握著木頭柺杖,引開海水時扁著嘴角嘀咕道:“天然呆的殺傷力果真太可怕了。”

“……”

岑鶴說的家在碧波的極深處,入海穿水,愈往下去光線愈暗,終於漆黑得猶如永冬之夜。往下潛了許久,時間仿若錯落開來,竟有些讓人不知今夕何夕之感。這種靜謐的黑暗,並沒讓我生出惶然恐懼,反倒是越往下心底就越妥帖。

一線光芒裂開黑暗時,他的唇擦過我耳側:“木姬,這處就是歸墟。”

凡是在三界中混得時間長一點的都應知曉兩個響噹噹的地名,便是崑崙之巔、歸墟之海。“歸墟之地,不知幾億萬里o實惟無底之谷。”萬物皆由父神當年一手造就,而曾經的上古諸神們大多就化自歸墟,湮滅之後一縷殘魂也會回到此處。

億萬年前神魔之戰,歸墟曾經曇花一現,之後百覓不得。

我本就是一凡夫俗子,這些個仙魔往事於我來說更像是傳奇話本,並非真實事物。而今我的夫君告訴我,我嫁的人是九重天的對抗勢力,嫁的地方是上古神蹟。我特別想叉腰大笑,哈哈哈哈,我終於尋找到了話本女角的存在感了,哈哈哈哈。

歸墟之中比碧海之上更顯荒涼,銀白的沙礫覆蓋了大片的視線所在。形狀各異的蒼白枯骨橫臥在遠處,一截一截盤起的巨大骨節無聲地告知在當年它亦是個縱橫天地、不可一世的角色。

“這是龍?”我不確定地走過去看了看,岑鶴的袍子有些長中途還絆了我一跤,好在沙礫綿細並不多疼。近前才察覺,這條龍的一隻角都有兩三個我長,稍稍對比一下不禁讓我咋舌,岑鶴的原身也沒這麼大的個頭。

“這是我的父親。”他一步步踩著沙過來,素淨單衣,白髮垂在身側,恍若與這片景緻融為了一體。他撫過龍骨上的焦黑痕跡:“在繼位天帝時他沒有受得住天雷業火。”

他的語氣平淡,沒有顯露多少悲傷之色,可我不知為何鼻子發酸。

“你不要難過,不要哭呀。”我甚少安慰人,妖怪們的心靈大多粗獷而樂觀,難過的時候更傾向於暴力發洩心情。可我總不能在新婚第二天,在自己夫君的老爹面前揍他,更何況沒準我還打不過他……

我只得難過道:“你要真難過就揍我一頓算了,我必不會和你計較的。”

“……”

“有你這句話,老爺子也可瞑目了。”犄角小妖的木杖變成了一柄拂塵,蹦上蹦下地掃去龍骨上的塵埃:“哎,主子,既然說到了天雷大劫。你有沒有想過夫人她是不能……”

風沙纏纏綿綿地將小妖和他沒說出口的話給埋在了地下,露出的孤零零的兩個犄角。

我瞪著施暴完畢的人,他淡定地拉起我:“要不要吃魚,歸墟海中的魚族是四海八荒裡最齊全的。”

我可恥地怦然心動了。

在他帶著我離開時,我突然扯了扯他袖子道:“我從孝義山帶來了一株虞沙花,你也知道這花要靠靈沙養著。我瞧這裡的銀沙材質不凡,你可帶了瓶子給我弄些回去?”這株虞沙花是皇陵裡的宮女工匠們送我的新婚禮物,他們道離不了皇陵只能全憑這個寄託哀思。雖然我覺得哀思這個詞有些不太恰當,但畢竟是一處墳頭裡的,他們想哀就哀吧。

我原以為這點個要求,他自滿口答應,卻見他眉頭皺了一皺,我的手慢慢鬆了下來。

他失笑捏了下我的臉:“還沒說不答應,這嘴撅的都能掛油瓶了。你若知道這裡的靈沙是什麼後還想要就儘管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