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清歌以為她會說些什麼，可是最終她只是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什麼都沒說。

過了幾天，派出去的人陸續完成任務回來，少林死戰到底，智空大師一行人盡數被誅。同時，江湖上也漸漸有傳言說少林、雷家、機關門都已經投靠了監察處。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嶽清歌問蘇合。

蘇合病了這一場，瘦了許多，穿上寬袍大袖的衣服，有種弱不勝衣的楚楚姿態。

蘇合側頭看著嶽清歌，輕輕嘆了口氣，“嶽大哥，我並不想殺少林派的人的。只是不把水攪渾，我們不方便行事。”

她不著痕跡地觀察嶽清歌的神色。嶽清歌這人矛盾的厲害，教著她殺伐決斷，可她真的殺伐決斷了，他卻又未必高興。

嶽清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並沒有什麼不悅的表情，淡淡地說：“既然已經跟正道武林撕破臉，必然是要爭個你死我活。”

蘇合有些彆扭地微微低頭避開嶽清歌的目光，心裡卻是鬆了口氣，說：“我已經讓少室山附近的暗線整理關於少林的訊息，應該快送到了，看一看有什麼辦法讓少林內亂吧。”

蘇合輕輕順了順耳側的碎髮，猶豫了下，說：“嶽大哥，我想讓明廷去盯著少室山，他這段時間沒辦法跟在我身邊。所以……以後還是你來跟著我，好嗎？”

她養病這段時間，雖然嶽清歌一直在，但她的貼身侍衛還是明廷。

趁著嶽清歌態度軟化，蘇合迫不及待地提出讓嶽清歌繼續當她的貼身侍衛。明廷雖然忠心，但卻沒有辦法帶給她像嶽清歌一樣的安全感。

嶽清歌看了她一眼，沒有為難她，點頭說：“好。”

她頭腦發昏，犯了這樣大的錯誤，害監察處損失不少人手，嶽清歌卻一句沒提，最近也對她格外的容忍。蘇合微微垂眸，難道嶽清歌是在可憐她麼？難道嶽清歌也會因為可憐她而態度溫和順從嗎？

“嶽大哥，這次是我錯了。”蘇合有些艱澀地開口，然而字字句句發自內心，“我今後絕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嶽清歌看著蘇合，忽然覺得有點不忍心。他還記得當初江韶在時她眼裡的星光，她與他爭吵，她說死而無怨，而如今那些星光終究破碎成塵。

這才是蘇合該走的路，他會陪她走下去。可是，為什麼心裡終歸有些遺憾呢？

嶽清歌沉默地看了她許久，最終伸手抱住她，低頭輕輕親了親她。

非常輕的吻，沒有任何攻擊性，彷彿一陣春風掠過面頰一般溫柔，一點也不像嶽清歌的吻。蘇合恍惚間，幾乎要以為江韶還在。

蘇合與嶽清歌結局

蘇合從牢裡走出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很晚了。

從前監察處很少刑訊什麼人，不過這次要挑撥正道武林各大門派相互猜疑，總不能全靠那些假訊息, 總要有些實在的東西。

所以這些天蘇合令屬下抓了不少正道中人，威逼利誘想要這些人投靠監察處。

審訊的事當然不需要蘇合親自盯著，她過去也一直把監察處的那些任務停留在紙面上，並不去直面那些鮮血。然而一個合格的監察令顯然不該刻意地去逃避這些事，所以如今她逼著自己面對。

夜風輕拂，蘇合聞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以及牢房裡陰暗腐朽的氣息，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黑夜裡萬籟俱寂, 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顯得有點孤單, 沒人跟著她，不過她知道這種情況嶽清歌必然隱在暗處保護她。

蘇合有點想把嶽清歌叫出來說說話，可是又覺得疲憊, 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她這會兒沒心情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偽善的樣子討他喜歡。

她一路走, 而他也真的一直隱在暗處，沒有現身。大約……也不想跟她說什麼吧。

突然, 濃稠的彷彿沒有邊際的暗夜中寒光一閃，冰冷的殺意瞬間讓蘇合一凜，她本能地想後退，然而身手卻跟不上反應，彷彿被凍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幸而隱在暗處的嶽清歌及時出手, 攔住了刺殺的劍。

來刺殺的不止一人，不過監察處的其他人很快也趕了過來。

明廷被她派了出去，來的是凌風帶隊。

夜風吹過，蘇合才察覺剛才那瞬間她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帶著點後怕，冷酷的命令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格殺勿論！”

反正來刺殺的不是江湖正道，就是暗金堂餘孽。牢中已經多得是這樣的人，不必再留活口。

嶽清歌收了劍退至她身旁，蘇合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終於沒有留下來直面這場殺戮，轉身向自己在軍中的臨時住所走去。

打鬥的喧囂聲逐漸遠去，蘇合終於忍不住這彷彿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靜寂，開口，“嶽大哥，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嶽清歌愣了愣，微微垂眸斟酌措辭，沉默了片刻剛要說話，卻看見蘇合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看著自己。

她眸子依然清澈，帶著點隱約的不確定和惶恐不安，一如當初。

嶽清歌忽然忘記自己剛剛要說什麼。

從被江湖正道反手陰了一把之後，他守著她照顧她。而她情緒漸漸平復之後，比從前更黏他，幾乎一刻不肯他離開身邊。從前她身邊的暗衛一直是輪值，但自那以後，她身邊日夜都是他守著。

不可避免的，嶽清歌因此越來越少參與到監察處的任務及管理當中。有意無意地，蘇合越來越多地對明廷委以重任。她明顯是打算讓明廷來取代原本嶽清歌在監察處的位置。

敏銳如嶽清歌自然察覺到了這些。蘇合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合格的檢查令，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作為她的指引者，在監察處的影響力太大。如果易位而處，嶽清歌也必然會走出這一步。

也許是年紀大了，心性淡了；也許是自知如今在監察處勢力已是不敵；也許是因為那一點點的真心。

嶽清歌什麼也沒做，默默地跟在蘇合身邊，看著她藉著圍剿正道武林勢力和暗金堂之事，一點一點把他的影響力在監察處摘乾淨。

他甚至在她面前越來越謹言慎行。

他一手教出的人，最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連他也不得不忌憚。嶽清歌不知道該得意還是苦笑。

蘇合等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嶽大哥，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嶽清歌回過神來，嘴角微揚，似乎想笑，最終卻彷彿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露出一個像是苦笑的表情，“蘇合，現在暗金堂已經不成氣候，正道各大門派也元氣大傷，窮寇莫追。金陵傳來訊息說駐地附近最近有人窺伺。畢竟是天子腳下，要防著他們狗急跳牆，鬧出事情來。這次出來的已經夠久了，不如先回金陵。收服正道各大門派之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回金陵？”蘇合看著嶽清歌，並不太意外他會有這樣的建議。他這個人，雖然手上沾的人命數不清，但真的算不上什麼心硬如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