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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秦慢伏在他背上,手指繞著他垂在耳邊的冠纓哼哼唧唧道:“雍闕,我記得我這兩天沒惹你吧,倒是你幾天都沒照面,一照面就擺臉子給我?”

走了半會路雍闕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今天是不是去見了你二哥?”

秦慢一噎,還沒想著怎麼回話,又聽他低低問:“你是不是還見了蕭翎?”

濃濃的醋味,就算是極遙遠處飄來的飯菜香也遮掩不住。

秦慢繞過他的肩,在霍安驚慌欲絕的眼神裡捏住他的鼻子搖了搖,咬著他耳朵道:“你真小心眼,連我二哥的醋都吃。”

雍闕被她捏得氣悶,不反抗也不惱怒,陰陽怪氣反問道:“你二哥?”

他冷笑兩聲:“雖然素昧平生,但我怎麼就是覺得這大舅子不簡單呢!”

秦慢一愣,無來由地心虛起來,如果說第一次與雲宿的見面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今日的會晤令秦慢猛然咂摸出雲宿對她那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來。前面說過,她是個對感情相當遲鈍的人,否則雍闕也不用那麼辛苦地一次又一次對她表明心聲,有的時候看他的模樣恨不得是要把心剖出來給她瞧一瞧。

哪怕那顆心是黑的,但上面也只有她一個人的名字。

可一旦她對雲宿起了疑心,一切都不一樣了。雖然說出來很沒良心,但是歸根究底看自己人和看敵人的立場是截然相反的。

這種猜疑現在被雍闕毫不留情地指出來,令她尷尬又覺得荒唐,訕訕道:“你不要多想,”忙又補充道,“我也不想多想。”

雍闕沉默了,秦慢也咬著唇默默在他背上趴了一會,勾了勾他脖子慢慢道:“十三年,時間太久了,雲宿究竟變成何種模樣我並不清楚。但總之,現在的這個他絕對不會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她的語氣中帶著對過往的懷念與感傷,“他的心中裝滿了仇恨還有野心,或者說仇恨是他的藉口。男人大概都這樣吧,一旦有了施展的空間就想要得更多,權勢,錢財還有美人……”

雍闕本來聽她述懷得挺動容,哪想後面那幾句越聽越不對味,鬱卒道:“我不是那樣的男人!”

秦慢摸摸他的臉:“我知道,要不是揹著個太監的名聲,你定是個國之砥柱的良將名臣。”

雍闕又覺得不對了:“太監又怎樣?我如今難道不是這大燕江山的中流砥柱,社稷基石?”

“……”秦慢被他不可一世的自信堵得無語,悻悻道,“和你說不下去了,不和你說話了!”

看起來她是真生氣了,雍闕馬上又後悔了起來,今兒得知她和蕭翎見面後他的心情著實不大愉悅。是,如她所言,他確實是個小心眼,尤其是從她口中吐出太監這兩個字兒,更是和針戳到心尖上一樣。

他自信,無論是才學算計還是身量品相,他樣樣都不輸給蕭翎。唯獨在身份這層面上,即便他手握重權,說到底終究是個抬不起頭的宦官。

他懊喪著不知該怎麼彌補,見秦慢果真像個縮排了殼的烏龜一樣不理他後,只能厚著臉皮趁人不注意,悄悄拍拍她:“慢慢?”

秦慢悶不做聲,過了一會粗聲粗氣罵道:“手往哪拍呢!”

他神色一凜,忙收規矩了手低聲下氣道:“我的錯我的錯,我孟浪了。”見她終於吭聲了,涎著臉做一本正經道,“慢慢,聽你方才的話,雲宿他們安排謝鳴柳進宮是真有企圖?”

秦慢知道他是故意轉移話題,但是能得到他服軟是件不容易的事,她哼唧了兩聲,軟軟慢慢道:“嗯,你我之前猜摸得不錯,謝鳴柳入宮十之八/九是我二哥想借美人計行刺皇帝。”

雍闕輕笑了一聲:“他們想的也是天真,且不說謝鳴柳的姿色在宮裡算不上出挑的。皇帝已經有所察覺,否則不會利用慧妃一事想把當年的餘孽一網打盡。這兩派人要說心思都是有的,手段卻是幼稚。”

秦慢哎了聲:“你說什麼,什麼什麼餘孽?”

雍闕自知失言,忙重重咳嗽了幾聲:“哪裡來的餘孽,掌嘴掌嘴!”

秦慢哼了聲,兩人在街市之上畢竟不好多言,她無聊地舉目一看:“咦,這不是回家的路?”

回家兩個字讓雍闕心裡甜滋滋的,他將人往背上薅了一把,託得穩些:“過幾日忙起來,大抵許久不能見面,今夜帶你去別苑住上一住。那裡是我的私宅,比不得佔了大半個北海的方家,但也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你去了就會喜歡。”

秦慢哦了聲,想到此前雲宿著重提起的一句話,問道:“陛下的壽辰快到了吧。”

這不是個秘密,為了給新帝慶生,燕京在許多日前就已經張燈結綵地鋪張開來。正因如此,京中魚龍混雜,才給了那夜雲宿將秦慢劫走的機會。不過自那日後,京中戍衛緊要上許多,一來是藩王陸續入京,二來但凡要事總會有居心叵測之人趁機渾水摸魚。

將人放在馬上,雍闕沒有上馬而是牽起韁繩徐徐走著:“是啊,此事算得上陛下登基後的頭一樁喜事,要不也不必勞心勞力至此。”

“哦……”秦慢若有所思地點頭。

雍闕在郊外的私宅離崇安寺並不遠,一人一馬晃晃悠悠地就晃到了。垂夜的天呈現出漸染的紫色,由深到淺,變化出萬千的瑰麗來。

宅子不大,倚著半山而建,秦慢換了衣裳不見雍闕,正納悶間霍安捧著酒碟走來:“夫人這邊去,督主在□□等你吶。”

她尋過去,訝異地發現這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後還有一汪幽幽清潭,潭邊有一巨石,早一步換了鬆散衣裳的雍闕正歪坐在上面,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除了冠的長髮僅以一條錦緞束在背後,悠閒而怡然。

霍安將酒碟放在石旁矮凳上後便卻行退走了,秦慢大大咧咧地在他身邊坐下,左右環顧:“這裡倒有幾分世外幽境的樣子。”

潭水裡的泉眼涓涓而流,為這悶躁的夏夜暈染上幾分涼意,雍闕拍拍自己的身邊示意秦慢過來:“夜裡山中涼,坐過來些。”

秦慢摸摸從胳膊,嘟噥了句:“就知道你打的這個主意。”

人還是乖乖地爬過去,雍闕用臂膀將她箍在懷中,又將她的腳擱在自己腿上:“女子體寒,尤其是雙足不能著涼,否則以後要落下毛病的。”

他絮絮叨叨地嘮叨往下卻沒有任何不規矩的舉動,秦慢看了他一眼,慢騰騰地將頭靠在他肩上,看著夜幕上那一彎波瀾壯闊的星河:“雍闕,你相信我其實並不想報仇嗎?”

“信。”雍闕自斟自飲。

秦慢嘴角露出一點微笑:“那你信我二哥是個好人嗎?”

“信。”他飲下一盞酒,隨即道,“好與壞,善與惡,黑與白,對我而言從不是絕對的存在。”他停頓了一下,“可能,我本身就不是個好人吧。況且那又是你的兄長,不論他懷有什麼心思,我都是愛屋及烏的。”

秦慢支起身子驚奇地看著他:“你這個愛屋及烏用的很有問題呀,我二哥年輕時長得確實不錯,你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