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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雍闕自行將第四杯茶飲盡:“該來的總是要來,”他看著秦慢,“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秦慢啊了聲,對上雍闕的眼神,隨即明白過來:“哦……”

她其實有點委屈的,她還小呢,她還沒經歷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呢,怎麼就嫁人了呢!

十里入京道,百年皇城已能遙遙窺視其中邊緣一角,齊整的官道上一行銀灰人馬急奔而來,一蟒服銀冠的中年男子打馬在前。到了約有十丈外堪堪勒住韁繩,領著部下魚貫下馬,又走近數丈,俯首拱手一禮:“西廠總校尉曹深奉命恭迎提督回京。”

“恭迎提督回京!”

數十人齊齊喊到,聲勢震天。

雍闕坐於馬車之中兀自巋然不動,秦慢透過窗縫看了兩眼,雍闕不動她也不動。一時車內車外,俱是寂靜無聲,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放至極輕。

曹深在入西廠前邊早知這位手握司禮監與錦衣衛的提督威名,車內人沒有發話連他在內自然沒一個人敢動,四月的天太陽出得老高,不多時曬得他額頭已細細一層汗水。

靜默地等了一會,算著時辰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西廠總校尉曹深奉命恭迎提督回京。”

雍闕仍舊閒閒地擺弄著張大山所做的茶具,秦慢心腸軟看看外面又看看他,哼唧哼唧了兩聲。他被她哼唧地笑出了聲:“你啊。”

話是對秦慢說的,外邊的一干人等亦是聽到了。曹深心裡一鬆一緊,卻是詫異,車裡坐的是何方神聖,得以雍闕用這種語氣與她說話?

聽到的不僅有曹深還有霍安,他離馬車最近,主動馭馬上前對著曹深他們皮笑肉不笑道:“容小的愚鈍,不知曹校尉奉的是誰的命來請我家督主?督主他老人家可是為了皇命在外奔波數月,城門還垮進去就這麼急吼吼地來請人了?”

雍闕拿捏姿態也罷,這麼一個魚米小蝦也敢和他蹬鼻子上臉,曹深雖知他受雍闕默許但心中難免湧起一股惡氣,礙於車中那位主積威已久只好又硬生生嚥下,仍是對著馬車高聲道:“下官是奉陛下所命前來,陛下念督主風塵勞累,特意在延英殿中擺下洗塵宴為督主接風。”

秦慢一驚,見皇帝?

☆、 【伍陸】面聖

百年燕京,千載風華,此時桃花盛極,一陣風吹過,甜得微微發膩的花香順著簌簌的花瓣充斥在每一條或寬或窄的街巷上。

馬車飛一般地賓士在朱雀街上,這是燕京最寬敞的一條幹道,直通皇城正中的朱雀大門。

秦慢隱約聽到熙攘的鬧市聲從邊邊角角的縫隙裡鑽進來,像把小梳子在心尖上掃來掃去。可是馬車奔跑得飛快,眨眼就將這些繁華鬧景遠遠拋在身後。無人敢去觸這些身著錦衣,佩戴繡春刀的官人們的黴頭,他們被比作惡鬼,然而這些惡鬼不僅敢在白日裡出沒公然滅人滿門,還能如此堂而皇之地騎著馬直奔向整個大燕最核心的地方——皇城。

賓士的車馬徑自從朱雀門的側門魚貫入內,鞭飛馬鳴呼喝的聲勢彷彿穿透整個大燕的雲霄,驚動巍巍牆頭的老雀們紛紛展翅,各飛東西。

打曹深傳了皇命來,雍闕就時時留意著秦慢的臉色。此時的秦慢被馬車顛簸得臉色確然不大好,煞白煞白的,手指緊緊抓著衣角,不知是緊張還是難受的。細細的手指一個個骨節崩得發白,隨時會斷了似的,他咳了聲,引起她抬頭:“是不是累了?”

他這話說得響亮,外頭的人聞絃音而知雅意,立即馬車慢上了些許。不過也就這些許功夫,穿過一道朱雀門到了二座門前的下馬碑,所有人都停了。

秦慢深深吸了口氣,搖搖腦袋還是要謝謝他:“多謝督主體諒,”她撫撫心口苦歪歪道,“現在好是好多了……”

這話還有後頭,雍闕等著她。

果不其然,她懨懨道:“我能不去見陛下他老人家嗎?我一江湖中人膽兒小,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惠州的州牧大人,”她吞吞吐吐,猶猶豫豫,“我不懂規矩不懂禮數,見了一定會給您丟面子的。萬一惹怒了龍顏,怕是連您裡子都要丟……”

明擺著自己不想去,非得打著為他著想的旗號,瞧瞧說得多好聽,面子裡子都替他顧全了。要不是知道她是為他所迫跟來,他簡直要以為她是真歡喜上了他,處處替他考慮周全!雍闕笑了起來,他心裡又想,除了這層太監身份以外,她看上他似乎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秦慢被他一笑笑得先是一喜,隨即看清楚他眼裡的顏色,頓時焉了下來。

雍闕真笑了起來,將她的額髮略撫了一撫:“說你機靈,這時候又犯起蠢來。你一無品無階的普通百姓,你想見陛下也得掂掂自己分量不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下車後又人會領你去歇著,只管等著我就是。”掌心貼著她的額逡巡流連了一會,順著鼻樑緩緩而下,食指貼著她的雙唇豎起輕輕一壓,“別的咱家不交代你,只管記住一條,宮裡邊是人是鬼的話都不能信不能答。聽清了沒?”

那雙魅人的眼睛是彎著的,秦慢卻看出笑意後深不見底的幽邃與滿滿的警告,她本能地點點頭:“明白。”

嘴唇一動,擦過他的手指,可是這一次他沒有鬆開,而是輕輕地一抹,帶著些說不出的撩撥意味,幾乎嚇了她後背一僵。

愕然間雍闕已先行下了車,外頭又是一陣寒暄,宮裡頭的都是熟面孔,怕他畏他更想巴結他,唯一幾個不親不熱的大概就是曹深那票人了。

西廠啊……

他們走得如此隱秘,還能掐著點在道上截住他們,看來沒少往他身邊放眼睛。

雍闕摘下腕上的菩提星月,大概是在外頭跑了一圈和秦慢那丫頭待了一段時間,自個兒的心腸軟和了一些,竟看著他們不覺得多嫌惡了。但不嫌惡歸不嫌惡,該剜的眼睛還要剜,該剁的手也還要剁。

他遙望著層層重簷後延英殿的一角,只不過現在這位聖人的心意似乎要比先帝要難揣測得多啊。

雍闕走了一陣,外頭終於安靜了下來,霍安在車外小聲道:“姑娘,下來吧。督主往延英殿去了,這兒沒外人了。”

又過了小會,一隻瘦巴巴的手撥開簾子,一張臉探了出來看了看,才慢吞吞地踏著腳凳爬下馬車。

不知道車裡雍闕與她說了什麼,霍安瞧著她六神有三神在外漂著,她一向木訥遲鈍他見怪不怪,左右看看湊到她身邊道:“姑娘甭怕,這宮裡大半還是督主說得算了,他老人家去了一會就該回了。到時候去他府邸,您就自在了。”

這才叫她害怕好麼!饒是秦慢再迂鈍,也覺得雍闕這動手動腳得不大對勁。她納悶啊,都說太監身下邊少了一塊,不是該不通男女之情嗎?動手動腳的有什麼意思啊?

霍安將她領到附近一處宮所內的小廂閣裡,宮所不大幹淨整潔但看似沒有妃嬪住在其中。霍安早將秦慢的作息習慣摸索得清清楚楚,人剛落在就送來幾碟點心和一盞熱羹,他邊擺碗筷邊說:“姑娘,您少吃幾口,督主交代了一會回了府裡還要陪你好好用頓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