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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回了老家後頭幾天,謝家小姐白日裡種花繡花,夜裡安安分分地穩睡在繡床上。謝祖奇逐漸寬心,估摸著是他那座宅子的風水不大好,近來惹出了邪祟,回頭給賣了再找個地方置辦一處宅院就好。

可這心安了沒兩天,怪事又出了。一天夜裡謝家小姐的貼身丫鬟翠珠迷迷糊糊地起夜,下意識地看了看小姐的繡床,一看不打緊頓時毛骨悚然地尖叫了聲。

窄窄的繡床上坐著個披髮的白衣女子,瑩白瑩白的雙手捧著把血紅的半月梳來回撫摸,活生生的一隻女鬼。

丫鬟一聲尖叫引來了以為有采花賊的護院,齊刷刷衝出來一瞧,各個傻了眼。等謝祖奇吭哧吭哧地跑來一看,媽呀,那是什麼女鬼啊,那分明是自己的乖女兒!

別說旁人,就連他自己看著她那樣子都瘮得慌!咬牙一巴掌呼上去,謝家女郎晃了一晃,捂著火辣辣的臉茫然又委屈地問道:“阿爹你為什麼打我?你從不打我的!”

謝祖奇渾身發毛啊,躲到這份上了竟然還沒躲掉??不僅沒躲掉,自此後謝小姐消失的次數愈發多了起來,除此以外每一次她夜遊回來都帶著件奇怪的東西回來。

第一次是半月梳;第二次是個沾滿泥的玉佩;第三次則是張捲起的白紙……

謝祖奇一把奪過她手裡白紙鋪開一瞧魂都沒嚇飛了出去,他手裡的分明是張紙錢!

偷偷摸摸請了法師過來,大致情況一說,法師唉聲嘆氣道不好不好,怕是哪個英年早逝尚未娶妻的怨鬼瞧上了貴府女兒要討了去做夫人哩!

“我家那女兒精神也愈發得一日不如一日,水靈靈的一個人硬生生熬幹了生氣,”謝祖奇抱著酒壺捶胸頓足地嚎啕大哭,“我想著那京城是天子腳下,紫氣環繞,說不定能鎮得住那些個妖邪。這不就帶著她逃難似的逃過來了,賢弟你說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好容易得了這麼個女兒,還淨出些么蛾子的事來!”

他一嗓子尚未嚎完,一個下人匆匆奔了過來,面如土色地衝著謝祖奇顫聲道:“老、老爺,小姐又不見了!”

☆、 【肆捌】凶煞

謝祖奇喝得半燻,冷不丁被家丁打斷了話神情迷糊半晌找不回神來,秦慢眼睛慢慢睜大,呀了聲:“又不見了?”

家丁瑟瑟發抖地連連點頭。

“什,什麼!”被秦慢叫了一聲,謝祖奇的魂勉強回了來,眼睛瞪成了兩個銅鈴,噓噓浮浮地一掌拍在桌上打了個酒嗝,“小姐又見了?不見了快帶上人去找啊!幹在這裡等死嗎!”

“是是是!”家丁抹抹額頭的汗,高聲呼喝起人馬拿起護具刀槍紛紛牽馬往外走去。

“唉……”謝祖奇一屁股重重落在扁條凳上,老淚縱橫,“難道是老天真要亡我的兒?都躲到這份上了還不放過!”他茫然看著冥冥天色,“此地不比我檉州和老家,人生地不熟的她要是遭遇個不測,我、我這父親的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他哭得悲天慟地,肥胖厚重的身軀壓得屁股下的板凳吱吱作響,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引得客棧主人的注意。

客棧的老闆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一家老小皆吃住在這個客棧裡一起打點生意,此時他們剛吃完飯聞得響動紛紛走出來好奇地張望。老闆批著件長衫,手裡拎著個小小的茶壺喝了口關切地問道:“謝老爺,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呀?”

謝祖奇哭得精疲力盡,半塌在桌上不知是死是活,過了一戶會才氣若遊絲地:“小女,小女不見了。”

他言語裡遮遮掩掩,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事情已除鬧得這麼大的動靜,想瞞也瞞不住了。

“哦喲!”老闆驚訝地差點將茶壺摔在地上,擰巴起眉毛犯疑,“小人一家在這開了幾十年的客棧,附近其實還算太平,沒出過什麼賊匪啊。”他望著謝祖奇枯黃的臉色,好心道,“我看謝老爺在這人生地不熟,要不我叫家裡的老大老二帶上黑子跟去一同找找。”

有個當地人引路是再好不過了,謝祖奇振奮了一下精神握著老闆迭聲說著謝謝。

出手相助的不僅有客棧老闆還有另外一人:“天已經黑了,外頭怕是有野物出沒,我們也一同跟去找找吧,早些找到人也早些安心。”秦慢說完歪起頭牽了牽雍闕袖口,“老爺,行嗎?”

他們歇腳的地方並非什麼繁華城鎮,遠處有山也有河,即便沒遇到傷人的野獸失足落進河裡也不是好玩的。

可這和雍闕他有什麼關係呢,他又不是濟世菩薩也不是武林仁俠見誰落難都要搭一把手,雍闕略一沉吟,觸及秦慢眼巴巴的神色挑了挑眉:“內人所言甚是,多些人手多份力量,出門在外相遇即是朋友,哪有不幫的理。”

“那也多謝多謝賢弟了。”謝祖奇感激得熱淚盈眶。

他本也是想去的,但雍闕道是他最好還是留在客棧中以防謝小姐自行回來沒人接應,便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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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附近有河,到了傍晚地表浮起層若有若無的冷霧,縈繞盤旋升起,襯著小小的鎮子朦朦朧朧,寂靜得有些過了頭。聯想起謝祖奇口中謝家小姐的那些怪誕行為,秦慢不免打了個寒顫。

“怎麼,自告奮勇地出來找人,這回功夫又害怕起來了?”

客棧老闆的兩個兒子連著條黑狗跟著謝家家丁去了,雍闕他們自成一隊馬,兵分兩路各自挑著燈籠找去。東廠的番子和錦衣衛們隱沒在附近,站在秦慢身邊的只有雍闕一人。

秦慢摸摸胳膊,跺跺腳地和他犟嘴道:“我不是怕,我、我是冷。”

雍闕捻著佛喘的穗子睨了一眼過去,這個時節的北方白日裡看著暖陽高照打馬走路還能生出些汗來,到了夜裡溫度陡降,秦慢還穿薄薄的春衫這種變化於她更為明顯。

她兀自看看左又看看右,想著該往何處尋去,一件物什從天而降將她裹了個正著。長長的斗篷餘溫猶存,染著白梅香,她呆呆地捧起它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又抬頭看看雍闕。

身著輕薄長袍的雍闕也低頭瞧著她,眼神捉摸不定,她受寵若驚地抓著斗篷:“督、督主?”

他淡淡道:“穿著吧,凍著了又要哼哼唧唧,費咱家的藥材錢。”

她不好意思地將斗篷緊緊包在身上:“督主您真是個好人。”

雍闕不以為然:“有的是你報恩的時候,不必天天嚷著好人不好人,叫得我腦仁疼。”

秦慢扁扁嘴:“哦……”

“你看謝小姐會往何處去?”雍闕同樣與她在打量周遭地形環境。

“客棧主人說向東一里地外有河,向北三里左右有座山。”秦慢的視線從東向西,“謝老闆不是說謝小姐每次去的地方都是墳塋嗎?有山的地方必有墳,去山裡總不會錯的。”

聽謝家那邊的動靜,似乎更擔心謝小姐失足落水,人聲狗叫聲徑自往動而去。

“我也想的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