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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伍竟從鼻腔裡重重噴出兩道氣,蔑然道:“丁點大的膽子還是回去給娘娘們弄脂粉,省得來這裡嚇破了膽,白白廢了性命!”

霍安本就又驚又疑,被伍竟這麼直白的一刺,嚇白了的臉漲得發紅,梗起脖子要與他強辯,一個字兒剛蹦到嘴唇邊,突然伴著陣颯颯涼風傳來縷細柔且縹緲的笑聲,比暖霧要輕,比浮風要柔。

是個女子的笑聲,而且並不是從前方秦慢那傳來。

所有人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每個人臉上的神色幾乎是一瞬間變了幾變,震驚、恐懼、懷疑、警惕。一座陵墓裡出現個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場的全是大燕境內一等一的好手,竟然無一人能分辨出笑聲自哪個方向飄來。

饒是逯存耳力過人,聆聽半晌也無法找出聲音的來源。

她像無處不在的一個幽靈,一雙美目笑吟吟地注視著誤入她死後寢宮的他們。

沉重緊張的氛圍不用言語就迅速傳播看來,連走在前面的雍闕與秦慢也有所察覺地頓住了腳步。兩人自是也聽到了笑聲,秦慢內裡極差,勉強聽了一會不確定道:“督主,剛剛是不是有人在笑?”

逯存兩步一躍,護在雍闕身邊,緊聲道:“督主,怕是有異變!”

雍闕平平地抬抬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是人是鬼總會露出馬腳。是人,敵過爾等的世間未有幾人;是鬼,連他生前你們都不怕,死後還用怕他?”

不過寥寥數語,卻已將諸人安下心來。是啊,活著都不怕他何況埋進黃土裡!打拼到現在,這幾人誰不是殺人不見血,各個揹負了數不清的人命債,要是有冤魂討命,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何況,那還是個女鬼!

幾個大漢咧嘴一笑,為自己方才的疑神疑鬼,報以赧顏。

唯一不得開心顏的就是霍安了,他沒絕世武功傍身,也不曾滾在刀口上討生活,甚至說他是個信命的人。他嚥了咽乾澀地喉嚨,卻見秦慢回頭衝他笑了一笑,揮揮手。

他不由自主地也擠出一抹笑,笑了沒片刻他的臉慢慢僵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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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溫泉池,走下琉璃橋,雍闕他們面前是片百丈長寬的開闊廣場,而他們腳下的黝黑地面泛著幽幽青光,原來看似一塊塊平凡無奇的地磚皆是由崑崙山脈獨產的墨玉切割而成。

而不遠處的另一邊地面則是瑩白無暇,與他們所立之處對比鮮明。

雍闕道:“天地兩儀?”

場地四方各立有十來丈高的華表一柱,靠近他們的那根華表四周以它為中心散步著一些奇異圖形。

“兩儀生四象,”秦慢喃喃接過他的話,“四象生八卦,八……嗯?”

她沒有再說下去,疑惑地看著地面。

以方位論,他們現在身處南方,面朝的便是正北。雍闕搭手瞭望了一眼正前方,視線在兩旁逡巡半晌,道“並非八卦,而是禹步,只不過造墓者對其進行了演化改變,不僅限於罡星斗宿之上,而是四象皆有。”

秦慢一點即破,拍掌了悟:“原來如此!”她是真心實意地敬佩著雍闕,“督主英明。”

逢迎拍馬的話從她嘴裡流水似的淌了不少,就這一句聽起來帶點誠意,讓他心裡很是舒坦。他心裡得意,面上仍是一派持穩,不露分毫,反顯沉重:

“天罡禹步,看來此間主人生前是個好道者哪。”

霍安聽得雲裡來霧裡去,他不敢去直問雍闕,厚著臉皮小聲去問逯存:“逯哥兒,禹步是個啥?”

逯存臉色比方才還要凝重,他不善言辭,只道了個:“道家步法。”

論功法,武林之中沒有幾個門派敢拍著胸脯響噹噹地說自家門派武功心法與道家絕不搭邊,更莫說以道法為根基的武當崑崙兩大派。所謂道法自然,萬物同源,這個陵宮主人能以禹步為基礎加以衍變推生至此,足見其生前對於武學之研究已達臻至化境。

如果她/他活著,一定是個可以說可怕的對手,而現在逯存擔心的便是她/他仍活著!

面前廣場安靜地呈現在他們面前,如果說之前的封門壁、荷花池還具有一定迷惑性,那此處就是坦坦蕩蕩、明明白白地警示著闖入此地的不速之客們——龍潭虎穴,非請勿入。

霍安雖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看逯存與雍闕兩人並不輕鬆的神色,可以料定此處怕又是一道奪人性命的險關!不過是出來替惠王找個失蹤王妃,怎生就牽扯進了一座不知年代主人的無名地宮,一路走來他都快要忘記此行的初衷了!

他忘記了,自然有人沒有忘記,秦慢望著眼前看似平靜的墨玉地面,兩儀八卦,嘆息不知:“找個活人,怎生就找到了墓裡去了?真是不吉利。”

她開啟始就是不情不願為雍闕所脅入了墓葬,但雍闕冷眼瞧她,她自個兒在這兒猶如觀光遊園逛得也挺開心不是?

秦慢是真不開心,從出惠王府到現在她是一口水未喝一口米未進,這地底下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一日過去了沒有,總之她著實餓得心慌。

“督主走不走?”她摸著自個兒已經癟進去的肚皮問。

雍闕沒有應話,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此一眼秦慢和得到什麼指示似的,哦了一下默默邁著步子踏上漆黑地面。

“噯!!!”霍安叫出聲,想喊回秦慢,“夫……姑娘,您……”他聲音漸漸放下,“小心著點啊。”

誰知道這地面之下會不會冒出個什麼機關□□,有墓道里那束天蛛絲和荷花池裡的怪魚在前,霍安瞅著這地宮裡是處處殺機四伏啊,沒人猜到會踏錯哪一步就送樂卿卿性命。

秦慢走得雖慢,卻一步一穩,沒有遲疑也沒有小心,就和平常走在市井街頭、大街小巷中一樣。因為餓,她的步伐更比尋常要快些,但這點快落在雍闕眼中那是沒有絲毫改變。

一條直線向前,她走得慢慢騰騰,雍闕跟了十來部實在忍不住催道:“你是屬烏龜的嗎?”

秦慢不高興了,可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細聲細氣地抱怨句:“督主你怎麼能罵人呢?!”她氣鼓鼓地說,“我才不是王八呢!”

“……”雍闕怔了怔,不以為惱反而覺著這才是她這個年紀應有的模樣嘛,總是比不見丁點波瀾的少年老成之相順眼許多。

他冷哼一聲,伸出手輕輕卡住那根又細又白的脖子,秦慢頓時大氣也不敢出了,生怕他一用力就將自己的腦袋與脖子分了家,他道:“催你兩句話還起了脾氣?你看看你,依著你,這條道是要走到猴年馬月?”

秦慢扁嘴,不敢和他嗆聲,就那麼被他連拖帶拉半脅迫地給一路往前帶。

宛如踏波凌風,雍闕的步伐既輕又快,袖袂翩躚滑過,輕盈又不失優雅從容。他雖未表示,但其實心中亦有擔心。

他不喜歡賭博,但很多時候例如此刻,迫於無奈之下,也只好信一信天命。因為從墓道出現起,事態便已逐漸不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是一個局,他難得做一回棋子,步步為營卻又步步冒險,賭的是運氣賭的是算計,還有一小部分賭的是手裡攥著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