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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襄陽城中。”

“做什麼?”

“逛街。”

路上於遲還是忍不住向秦慢透露出“如果狗找不到,咱兩就跑路吧”的想法,秦慢望著他嘆了口氣:“於兄,你以為江湖之大,我兩得罪了華家能跑到哪裡去?你看今日華盟主能放心大膽地讓我兩入城,便可知他根本不在乎我們跑不跑。”

於遲苦惱地抓抓頭髮:“可妹子啊,到現在我,我也沒看見你找著狗啊。”

摸出虎頭錢袋的秦慢啊了一聲,無波無瀾道:“因為華夫人根本沒有丟狗啊。”

“……”

她數了數自己的銅板,又慢慢吞吞道:“準確說,華夫人丟的那隻狗根本是不存在的。”

“什麼!!!”於遲完全地懵了,“這,這不可能啊!你不是說那隻什麼捲毛狗,重幾斤,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都說得和親眼看到的一樣嘛?這這怎麼就不存在了呢。”

秦慢嘆了口氣,將虎頭荷包小心地放入懷中,與於遲慢慢道來:“像親眼看到和真的親眼看到是兩碼子事。我告訴你的那些,譬如捲毛狗毛色雪白,腹部有斑點一二,眼睛蔚藍;喜雞肝雞翅;大名白胖,小名胖胖;常在東院的荷花池與枇杷苑附近玩耍,重六斤三兩二錢等等,皆是從華府各處人馬那打聽得到的。那問題來了……”她輕輕敲打了一下馬車,“一隻常年養在內院裡,華夫人片刻不離身的小狗為何連府外門房馬伕都對其瞭解的一清二楚,宛如天天見著一般?這完全不合常理,那麼合情理的解釋只有一種,在我們來到華府之前早就有人虛構出這麼一隻狗,並命所有人時刻牢記有關它的一切,令接下長空令的人相信真的有那麼一隻狗的存在。”

於遲聽得目瞪口呆,他不理解,也不明白,為什麼華府的人要費這麼大功夫折騰這麼一件事。

“當然,真正令我確信此事的是第一日我去找華夫人時所看到的一件事。”

☆、 【玖】刺殺

於遲聽得入神,不覺發問:“什麼事?”

“那日我入了內院,正巧碰見華府的下人抱出冬日衣物曝曬。依華盟主所言,華夫人氣虛體弱,而襄陽地處中原偏北,冬季天寒地凍,可我看所曬衣物中竟沒有一件毛裘。那時我便猜測華夫人天生體質特殊,不能接觸皮毛之物,為了應證心中猜想,於是我回去連夜做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於遲還沒問出口,秦慢已微微一笑答道:“一個荷包。外表平凡無奇,針腳拙劣,裡邊卻縫進去些許我從毛氈墊子上揪下來的狐狸毛。”說到這她感慨不已地嘆了口氣,“華府真是有錢,區區客房座椅鋪的也是狐毛氈子。”

華氏屹立武林多年,華肅青又是多年的武林盟主,家財雄厚實屬當然。可從秦慢嘴裡說出來,於遲怎麼聽怎麼覺得別有意味。

“我將荷包送給了華夫人,果不其然,隔了一夜到了今日清晨,正如我們去時所見,有了結果。”秦慢面上仍是微笑,她總是這樣溫溫吞吞,彷彿天塌下來不能叫她急上一分,“一個對皮毛不耐受的人,怎麼會養一隻狗呢?如果沒有養狗,那又為什麼會偷取印章發出一道尋狗的長空令呢?”

於遲一聽,是啊,為什麼呢?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秦慢繼續往下說去,她凝神倚在馬車的窗邊,散漫的眼神透過窗不知飄到何處。於遲縱然滿腹疑問,卻又不敢貿然打擾,只好悶悶在一旁坐著。

原先,他仰慕世家風華,更仰慕那裡出來的人們習得高深武學,秉持大俠風範行走江湖。此番跟著秦慢在華府裡呆了幾天,他忽然覺得這些個所謂的江湖世家,盟主大俠各自有各自的秘密,一潭水深不見底,一顆顆心摸不著邊。人和人說來都和氣,但和氣像張面具,底下是黑是白,是兇是善,他再多生幾雙眼都看不過來。

只在華府帶了沒幾日,於遲已經有些累了,還有點心灰意冷。江湖聽起來瀟灑肆意,一把劍一把刀一匹馬即千里快哉風,可現在呢,他覺得還不如回到自家小小的於陽鏢局,跑跑腿送送貨,日子庸碌但也平淡滿足。

他心裡留不住事,喜怒哀樂在臉上一一變過,秦慢看在眼裡,於遲是個老好人,正因是個老好人她才選了他跟自己走這一趟。哪怕他此刻已隱約察覺到華府內裡的波濤洶湧也不會多想多慮。他這樣的人,或許現在受了點打擊,但消沉不了多久又會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熱忱。

這樣多好,想得不多,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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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開了商關,襄陽城中走卒商販又比秦慢初到時多了許多。偌大個城中,人影攢動,比肩接踵,擠得於遲心驚膽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個兒的秦慢走丟了。

事實證明他是白擔心了,別看秦慢個矮人瘦,身段卻靈活有加,一條魚似的在人群裡走得遊刃有餘,饒是於遲跑慣了路腳力過人竟也氣喘吁吁,隱約跟不上她來。

好在秦慢也沒到處亂鑽,她說來逛街真就是逛街,一條大道從頭走到尾。看的多,買的少,東摸摸西瞧瞧,大半是咕噥句“好貴”,然後戀戀不捨地放下。有個賣米糖的老人家看她樣子可憐又可愛,笑呵呵地送她一塊糖,把她樂得眼睛笑成了兩彎新月。

這個時候,她倒是和個普通的姑娘家一模一樣,丁點也尋不到午前在馬車中條條道來時的冷靜沉著。尾隨的東廠番子跟著她逛花園似的逛了大半日,躲在簷角下的陰涼裡猛灌了口水,心道督主叫他好生盯著,可盯了一日也沒盯出朵花來啊。

快到傍晚,各家各戶快收攤時秦慢停在個米鋪門口,向裡張望片刻,留下於遲,一人邁著小步晃了進去。

約一盞茶的功夫,她提了個小小的紙盒出來,看上去分量不清。於遲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納罕道:“秦妹子,你買米糧做什麼?”

秦慢神秘兮兮地往四周掃了一眼,湊過去小聲道:“這不是米糧。”

“啊?”於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華夫人丟的狗。”秦慢將紙盒開啟一個小角,裡頭果然臥了只雪白的捲毛小狗,因被秦慢餵了點米酒,所以懨懨地躺在那一動不動。秦慢肉疼不已地將紙盒合上,“唉,為了它我只剩下五個銅板了,黑商啊。”

於遲目瞪口呆:“這,這……你不是說華夫人沒有丟狗嗎?現在又為何隨便買來一隻小狗,要是給華盟主知道了……”

秦慢一笑:“他知道又怎樣,關鍵是他現在要的就是一隻狗而已。”

天色已晚,華府的馬車被秦慢留在城外相候,為在城門關前趕出去,秦慢東張西望了一會挑了條偏僻小路。她說是捷徑,於遲自然二話不說跟上。走了一會,於遲突然放緩了腳步,將秦慢拉了一拉:“妹子。”

不知所覺的秦慢啊了聲:“怎麼啦?”

“有人跟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