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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過了清明,養心殿外枯了一冬的各色花樹抽出新枝,綠蔥蔥的枝頭斜入窗下,為灰濛濛的殿內帶來一抹喜人的清新。瘦了一大圈的父皇此時正臥坐在龍榻上衝身邊內侍嚷嚷著什麼,內侍神情為難,一看我帶著紀聰來了如蒙大赦般迎了上來:“陛下!太女和皇子殿下來!!”

我走近了方明白那內侍為何一臉苦相的原因,我那從去年病到今年的皇帝爹正氣震山河地吵著要吃:糖醋排骨、宮保雞丁、紅燒羊肉、香酥烤鴨、水晶蝦餃、烤豬蹄、牛肉麵等等。

我揮揮手:“給陛下熬碗清粥,配碟小菜端上來。”

父皇委屈地抹眼角:“寶寶,你不疼爹爹了……”

“……”我被他那一聲寶寶喊得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剛剛在那昏天暗地的書房裡紀琛為哄我就範嘴裡“寶寶,貝貝”念著不停的畫面,心頓時和油煎一樣,我勉強鎮定地在龍榻下首處落座,“父皇,您剛大病初癒,太醫說了只宜進些流食,您也別為難下人了。”

父皇摸著乾癟下去的肚子,十分惆悵:“可是朕餓……”

我想了想,讓內侍將一整鍋粥給他端來,父皇張張嘴果斷閉上沒再說什麼。

皇帝爹醒來,最高興的可能是聰兒了,理由是他親親可親的父皇又有人給他在紀琛面前撐腰,陪著他胡吃海喝禍害宮中。

我欣慰地看著這父慈子孝的一幕,果然我們家最正常的只有我一個啊~~~~

因為才醒來父皇精神仍是不濟,我帶著聰兒沒多待就走了。臨走前,父皇欲言又止地看我,我會意地讓江春先將聰兒帶走,問他:“父皇可是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父皇胖乎乎的臉龐抖了抖,嘆息了一聲:“你沒事就好。”

我愣了愣,微微笑道:“兒臣乃父皇之女,為大晉儲君,得天庇佑,自然不會有事。”

他望著我,眼神很奇怪,有陌生有欣然又有一絲畏懼,他擺擺手示意我走。

剛走出內殿,我聽到他低低的咕噥聲傳來:“誰說我兒不像我,分明像極了朕……”

“……”想想他病了數月未消減多少的體型,我對他這句話是相當,不贊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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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後,我的生活陷入了更加水深火熱之中。水深火熱的原因只來自於一個男人,那就是紀琛!他一改先前對我視而不見的作風,幾乎只要我出現在何處,他總是“碰巧”就在周圍,然後作為我的皇叔又是當朝攝政王便自然而然地上前,哪怕周圍是虎視眈眈的朝臣。

對於我與紀琛關係,近來朝中議論聲不小,以御史臺與翰林院為重。

這本是我的私生活,但我既是一國太女,這私事從來都是國事。為此,為了讓我迷途知返,朝議上諸位臣子再一次將我的婚事提上日程。這不提還好,一提紀琛堵我堵得更加變本加厲了。

譬如午後我好好地在庭中廊下打個盹,一覺醒來就見著一方陰影籠罩頭頂,一人幽然凝視我的臉龐。我臉倏地漲紅,手忙腳亂爬起來:“皇叔,你來也不讓人打聲招呼。”

他不吭聲,只是眼底泛著詭譎綠光,十分慎人。

又譬如,處理完朝政我心情愉悅來了雅興,提筆作畫,作到一半忽覺身後有人,才要驚慌地一回頭,手已被人捉住,一具身軀從後包圍過來,牢牢將我控制在書案後:“這牡丹你畫得不對,要這樣來……“

緊貼著後背的胸膛寬廣而堅硬,已察覺不到曾經的孱弱單薄,宛如他人一般充滿著強烈的侵略性,令我真如一根木頭般僵硬地不敢有絲毫動彈。偏偏右側貼過來的臉頰坦坦蕩蕩,一派認真地教我作畫。

作畫就作畫……我鎮定下心思,強迫自己專心面對案面上流暢劃過的曲線。可是專心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握著我的那隻手越來越緊,而貼著我的身軀也越來越熱,烘得我耳根頸後生出一層密密的汗水。

“好熱……”

我一驚,以為自己無意識念出了聲,須臾後發現出聲的竟是我背後之人。可是他嚷著熱,反而靠得更近,幾乎是一絲縫隙都不留地將我摟在懷中。

這個姿勢實在太危險了!腦中警鐘驟起的我試著掙脫而出,不料他突然鬆開握筆的手捉住我的胳膊將我連人帶畫往案上一壓,神情自若:“如果熱,那脫了便是。”

“……”我實在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地無話可說。

情急之下我胡亂抓起一旁硯臺朝他潑去……

“紀糖!!!!!”

事後不久我即深深地後悔自己當時的腦子發熱,不是後悔潑了紀琛那廝一臉墨,而是由此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留在東宮沐浴更衣的機會。

是的,紀琛賴著不走了,然而最著急的不是我,而是江春。

眼看攝政王大人堂而皇之地進了我專用浴房,江春的神情可謂是痛心疾首,他望著猶如黑麵煞神般遠去的紀琛背影,愁眉苦臉對我道:“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我也是愁眉不展,鬱悶不已:“本宮……也不知道。”按照紀琛的尿性,今夜是鐵定難以請走他這尊大佛了。東宮很大,是不缺他那塊睡得三分地,但架不住宮裡那近千張嘰嘰喳喳的嘴啊!一傳十,十傳百,怕是明日早晨不到,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攝政王夜宿東宮,指不定還帶有一些什麼紅綃帳暖度春宵的顏色渲染。

我一點都不想,日後史上描述我是史上第一位睡了自家皇叔的女東宮啊!

江春深深地吸了口氣,有種壯士扼腕,破釜沉舟的決絕:“罷了,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日世,奴才去準備準備!

苦惱的我過了半晌才緩過神來,他去準備個啥呀!

紀琛這個澡洗的格外漫長,雖然他沒讓宮女進去伺候,但外頭擠了一堆小宮娥,各個雙頰泛紅,眼眸生花,群情激昂。

我能理解她們的心情,整個大晉皇宮總共就兩男人,一個體型肥碩年老色衰,一個痴傻天真堪比三歲稚童,想攀高枝自己都難下得了那狠心。如今來一個正當盛年且有那麼幾分姿色的紀琛,自是引得她們少女情懷總是詩。

至於我,傻站了一會,原本砰砰跳的心臟也平和了下來,便自覺自己反應過度有些無趣。才轉個身,經常在旁邊伺候的東宮掌事呀的一聲叫:“殿下,您這身上怎麼也落了好些的墨?”

低頭看看自己,這才發現給紀琛潑得那一硯臺墨漏了不少在自己身上。只不過方才忙著哄雷霆大發,傲嬌起來的他,才未瞧見。現下一瞧,甚是難看的很。我沒紀琛那潔癖毛病,濺兩滴墨水兒就和天塌了一樣興師動眾地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再者,浴房被他霸著在,我現在進去,恐怕正好如了那廝的意!

唉,蕭四說的不錯,男人四十如狼似虎。紀琛雖然尚未到四十,但從他近日的表現來看,真是比虎豹豺狼還要可怕!

灰溜溜地回到寢殿換衣裳,江春兒剛好領著兩小太監出來,神情滿意地打量了一下里面,我好奇地往裡張望了一下,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