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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什麼!”我拍案而起。

蕭四搖搖扇,又搖搖頭,臉上笑容意味深長,十足像只狐狸:“殿下就不想知道,假設您死了,紀琛會有什麼反應嗎?”他摺扇一揮,面前悽清料峭的初春之景陡然換做一幕幕山河景象劃過,最終定格在帝都巍峨的城門之上,“之前我就與殿下說過,我效忠於的是皇室正統,而非某一人。如今紀琛一朝得勢,大權在握,殿下理應最清楚,這萬萬人之上的滋味是何等令人如痴如狂,一旦嚐到就難以再放手。何況是他紀琛,所有人都以為他幼年喪父喪母,孤苦伶仃。可他父親穆衡大統領在時麾下猛將無數,其母紀裳長公主門客何止幾千?這兩位人間英才雖然早逝,可留給紀琛的,說實話與陛下給殿下您的相比,並不少啊。”

他頓了頓,回頭看我:“而殿下您現在的處境卻是大大不妙,陛下病重,兄弟痴傻,而自己……”

我愣了愣:“我,還是隻偶?”

蕭四笑容一滯,眸中閃過一絲悲憫與同情,自嘲地笑笑,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起死回生,豈是這簡單的四個字。微臣有心無力,愧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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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說我不能立即回帝都,原因他沒明說但話裡話外的意思我已猜到,他也懷疑紀琛父母之死與我父皇有關,以紀琛的性子必不會善罷甘休。

聽完我沉默,哪怕心裡再是牴觸但我亦知他說得是實話。從一開始紀琛表現得即不是一個善與之輩,我也知道他是有野心的,否則即便給了他攝政王這個位子他也無法如現在這般在短短時間內迅速掌控了朝局大勢。

這一切都表明了,他是早有準備,只是不知道他是為了我準備,還是為了他自己。因此,蕭四的話我沒有擲地有聲地反駁他,而是選擇留了下來,以靜待動。而不得不留下的另一原因,則是……回到偶身後的我尚沒完全適應,走一步得摔三步……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這可是殿下您以前常掛在嘴邊的話。”蕭四抱著扇子晃晃蕩蕩回了國師府。

春去冬來,京中患傷寒的人不少,作為伎術官之一的蕭四便奉命進宮去給皇族驅疫鬼,大部分還是為我父皇的病情祈福。按理說一個積食不化的毛病不應病得這麼久,那日我去看望父皇他人是醒了但人確實憔悴孱弱至極……

我捶捶腦袋,藏在這國師府裡無所事事一久就容易胡思亂想,提提精神我問道:“今日宮中可有什麼新鮮事?”

“宮中?殿下想問的是那個人吧?”

我被他嗆得面紅耳赤,但隨即擺正了臉色:“誠然,我是打探紀琛的訊息不假。但我不露面已久,朝中恐怕生了非議,我作為皇太女總不能真一門心思放空自己,置身事外。”

“與其問我,不如殿下親自去看看可好?”蕭四笑意詭譎。

“什麼?”我詫然。

“三月三春祭不日即到,皇帝、太女皆因病在榻,這祭地之禮自然只能由紀琛擔當了。微臣為祝祭,自然也要隨行,那時殿下不妨扮作我的侍女一同前往?”

直覺上,蕭四話裡有陰謀,可我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與他同去。

☆、

國師府真是塊靈氣豐沛、適合頤養天年的老地方,每日躺著曬曬太陽幫著丹婼磨磨草藥,覺著自己的根性都沉澱平淡了不少。從一開始著急上火地想回宮的揪起紀琛問個清楚明白,到現在我竟覺得留在這裡和一群神仙似的美人們成日逗逗樂子、種種花養養草竟也十分的不錯。可見我到底是父皇的親生骨肉,血脈仍有那麼幾分昏君的潛質蠢蠢欲動。

我的樂不思蜀、自甘墮落讓蕭四看不下去了,可一張嘴吧我就瞪著無辜的眼睛看他:“要不,我現在回宮?”

“……”

難得見道骨仙風的國師大人咬牙切齒地無可奈何,我頗有成就感。他攔著我回宮,又揚言要在三月三帶我去春祭,可見近日朝中一定有大動靜。他不告訴我,我也懶得追問下去,是風是雨是雷,到那天總會知曉。

活到這份上,樂天知命這四字我算是領悟了個通透。

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無論發生,於我而言定不是好事。故而我看蕭四這個故弄玄虛的神棍愈發不爽起來,等著看老子洋相是吧!

靜養了一段時日,我自覺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甚至比以往還要靈活柔韌許多,翻幾個筋斗全無障礙!我不禁感慨:“古人誠不我欺,本宮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不巧煉丹出來的蕭四聽到此話,不以為然道:“殿下這具身體是紀琛新做的,枝幹用的是空心蓮藕,關節處裹以海中人魚所處的鮫綃紗,自然無比輕巧柔韌。倒是費了臣好一番功夫給偷出來。”

“蓮,蓮藕??!!”我吃驚得合不攏嘴,怪不得最近總是能嗅到自己周身一股淡淡清香,我還以為怎麼著重生一回老天爺善心大發給開了個“體生異香”的金手指,雖然這個金手指也並沒什麼卵用……但特麼的原來事實竟然老子從一塊木頭變成了一隻真真正正的藕了??

紀琛這個大齡宅男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啊!!!我又囧又焦慮,半晌仍是忍不住憂心忡忡地問蕭四道:“這個,那個,我不是比以前更脆了嗎?”

蕭四用扇子抵住下顎,略一思索:“也許並非如此,紀琛在木工這方面的技藝已經可謂是鬼斧神工,想必也考慮到殿下多災多難的體質,一定有所防備。”

什麼叫多災多難的體質啊……我忿忿,轉念一想,放下心來喃喃道:“雖然脆了點,但是萬一折了直接埋進泥塘裡想必來年也能再生出一個紀糖來。”

蕭四:“……”

半懵半懂的丹婼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歡欣無比道:“藕好呀!很好吃噠!”

輪到我噎住無語,遂不禁毛骨悚然想到,紀琛用藕給我做具身體,莫非是想著以後萬一哪裡惹了他不爽,一刀宰了還能放進鍋裡和排骨一起燉之而後快。想象了一下,他連連冷笑地坐在排骨湯前,用筷子慢條斯理地撥弄著碗中已經被切成的我:“紀糖啊紀糖,我早告訴你了,不要惹本王,你偏要惹,那本王就只好吃了你了。”

我重重打了個寒顫,迅速驅趕走了那副比五馬分屍還慘無人道的畫面,一看蕭四又要回煉丹房去連忙喊住他:“喂喂,明兒我要出去。”

“去吧。”蕭四優雅地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又補了一句,“帶上丹婼,免得回來迷路。”

呃,他答應地也太爽快了一點,容不得我再多問,他已經一陣煙兒似的飄進來丹房裡,啪嗒關上了門。

我來國師府的第一日丹婼就體貼地告訴我,絕不能去打擾煉丹中的蕭四,因為煉丹中的蕭四非常非常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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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精心地將自己裹成了一個滴水不漏的球狀物,與蕭四打了聲招呼後即帶著丹婼直奔東市而去。這個日子既過了冬至,又沒到清明,我費了好一番時間才在個不起眼的鋪子裡買齊了自己要的東西。挎著籃子,我馬不蹄停地混入來往人群殺往出城方向。